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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是非渐起,云涌7

她这次之举,仍旧是未逃过他的眼,只见他琢磨了片刻后,便愣了愣,随即似是看出了玄机,修长白皙的指尖执起了她方才落下的那枚棋子,朝另一处一放,随即抬眸朝云倾月望来,缓道:“倾月这枚棋子落在这处,便可彻底赢了在下。”

说着,话语透着几许无奈:“倾月又对在下相让了。”

云倾月怔了怔,没料到再度被他看穿,一时间也略微有些尴尬,但却并未承认,只道:“下棋下得久了,倾月便糊涂了,此番褚言提醒,才突然发觉方才那一步的确走错了。”

说着,眼见他并未相信,她面上之色再度尴尬半分,只得朝他微微的笑着。

他也并未继续就此言道下去,只是赞道:“倾月的棋艺果然了得,在下佩服。”

“倾月不过是运气好,险险胜了褚言罢了。”

“倾月无须谦逊。”他笑着道,大抵是坐得太久,他苍白精致的面上也稍稍溢出几分疲态,奈何他似是在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半分不适,连带嗓音都刻意的带了笑,增了几分精神:“在下历来喜欢下棋,却是鲜少有人愿意陪在下对弈,如今见识了倾月棋艺,委实欣赏,日后倾月若是有空,可否多与在下对弈,亦或是指点在下一二?”

果然是棋痴。

云倾月朝他笑笑,嗓音也格外缓和,道:“指点倒是谈不上,日后褚言若是想下棋了,倾月自当配合。”

他眸中漫出几许释然,随即朝她笑得温和:“多谢了。”

他历来秉承礼数,纵是与她为友,这些礼数方面的客套语却是一直被他坚持着。

云倾月眸色也动了动,只道:“褚言对倾月无须这般多礼的。”

说着,目光在他微微苍白的面上扫了几眼,话锋也跟着一转:“坐了这么久,褚言累了吗?可要回榻歇着?”

他转眸顺着雕花窗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想必不久便有人送晚膳来,在下还是在此坐着等候,待用了晚膳再歇也不迟。”

云倾月怔了一下,道:“外人皆知褚言病入膏肓,若是送膳之人见你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怕是……”

“如今已无须假装什么了,父皇对我的态度,已然明朗至极,是以无须再试探了。”他略微无奈的道。

嗓音一落,他便开始将桌上的棋子捡入棋盒。

云倾月凝他片刻,心底也稍稍一动,按捺神色的低问:“褚言是对你父皇寒心了吗?”

他手中的棋子稍稍一顿,随即朝她勾唇而笑,精致的容颜风华绝雅,然而那微微起伏的眸中却掩饰不住的弥漫出半许苦涩与怅然。

“也说不上寒心,至少父皇还是在意我性命的,还曾吩咐御医为我诊治的。”说着,再度朝她笑笑,略微苍白的面上此际却是未再染有太多情绪,连带瞳孔中都带着几许平寂与无波。

云倾月怔了怔,心底的复杂之意蔓延,却也仅是再度凝他几眼,并未再多言。

这凤澜宫中之事,她知晓得委实不多,这凤澜帝对百里褚言,虽看似冷情,但偶尔又非完全的无情,再加之有慕祁那厮的话语相扰,她倒是觉得凤澜帝与百里褚言之间的亲疏之感也扑朔迷离。

只是无论如何,凤澜帝送百里褚言前往南翔,委实是过分了些,即便是想保住百里褚言性命,但让百里褚言这皇子和亲,无疑是让人啼笑皆非,自骨子里看不起,纵是百里褚言到了南翔,他独身一人在那儿,也无亲无故,与被人禁锢的质子无疑,如此,百里褚言怕是出了凤澜这座火坑,又入了南翔的泥泞。

一想到这儿,云倾月目光也沉了沉,对百里褚言的处境也略微担忧,再加之那凤澜太子也即将归来,如此,百里褚言的日子委实不好过。

正想着,殿外有脚步声扬来,不消片刻,余全便领着宫人端着晚膳入殿。

大抵是全然没料到百里褚言正安稳的坐在圆桌旁,余全愣了愣,落向百里褚言的眼眸也不自觉的瞪大了几分,但他终归是见过世面的圆滑之人,仅是刹那,他便收敛住了面上的惊异,眸色闪动间,面上已是溢出了惊喜的笑。

他稍稍加快步伐,与身后跟来的宫人将手中的膳食摆放在桌上,随即惊喜盈盈的望着百里褚言,道:“王爷的面色及精神似是都好了些,可是身子好点了?”

百里褚言并未否认,只是略微嘶哑的缓道:“的确好些了。”

“这下好了,王爷康复一些,皇上也能放心些了。”余全道,说着,嗓音稍稍一急,又道:“王爷好生用膳,老奴这便去将这好消息告知皇上。”

嗓音一落,不及百里褚言反应,他已是领着宫奴小跑出了大殿,背影急促,仿佛真是惊喜不堪,欲将百里褚言身子好点的消息迫不及待的告知凤澜帝。

云倾月目光直望着余全的背影,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她默了片刻,才回眸朝百里褚言道:“余公公表露的惊喜之意,似乎不假。”

说来,前几日百里褚言委实是孱弱得很,任人一观,都觉他病入膏肓,如今他气色好些了,自是让人惊喜,就连她明知是慕祁对他刻意下毒,明知他身上的毒解了,也依然担忧,直至今日这又是与他坐在殿外的树下闲聊,又是与他下棋,见他面上虽展露半分疲态,但却并无病入膏肓那般惨白吓人,是以连她的心都止不住的安了半分。

所以思绪,刹那于脑海滑过,待回神,她的目光已是静静的落向他精致平寂的双眼。

他眸中并无别的神色闪动,依旧平寂,连半分涟漪起伏都无,只道:“倾月所言,也许是真吧!”

说着,朝她微微一笑,精致的容颜清俊风华,委实是好看:“以前在宫中时,我见余公公的次数不多,纵是见了,他对我也无太大关照。此番见我身子好转,便展露欣喜,许是我活了过来,对父皇有利,他也跟着高兴吧!”

一词‘有利’,瞬间击中了这宫中亲情的疏离与淡漠。

云倾月眉头也皱了皱,见百里褚言面上的笑容也散了几许,整个人的身形也似是单薄了几许,她心底略有不忍,开口安慰道:“褚言莫要多想了,许是比起你的利用价值来,你父皇更在乎你的安好。”

他怔了怔,抬眸静静的观她,欲言又止一番,但终归未言话,只是他那双清透平寂的双眸,却是逐渐染了苦涩之意。

他未信她的宽慰之话,云倾月深知这点。

一时间,殿中的气氛也稍稍沉了几许,略微升腾出一股压抑之感。

云倾月眉头稍稍一皱,默了片刻,便垂眸下来,随即执起筷子率先为他的碗中布菜,朝他缓道:“与褚言相识这么久了,你我倒是难得这般好好的坐着一起用膳。”

说着,朝他笑笑,又道:“以前逃亡路上,只顾着逃命了,加之环境限制,是以不曾这般安生的坐在桌旁用膳,而待好不容易入得京都城了,刚入褚言王府,还未吃上饭,褚言却是被抓入了宫中。”

话刚到这儿,她嗓音稍稍一顿,目光在他面上流转半圈,待再度出口,嗓音也染了半分怅惘:“如今你我好不容易安安心心的吃顿饭,委实是难得,此番,你我都不想不开心的事,好生吃饭,如何?”

他目光突然深了半分,静静的凝着碗中她为他布上的菜,连带面色都复杂了几许。

云倾月怔了怔,正欲发问,然而他已是敛住了神色,抬眸朝她温润而笑,点了点头,道:“倾月所言甚是。此番用膳,你我皆不想不开心的。”

他的嗓音极缓,虽隐隐带着半分嘶哑,不如以前那般醇厚,但仍是让人觉得好听。

再者,有一种人,容颜精致,风华倾绝,仅是微微一笑,便是美如惊心,给人一种难以抵抗的致命吸引。

而这百里褚言,便恰巧是这种人,只是稍稍一笑,温润风华之意流转,仿佛凭空泻出了暖意,令人心生靠近。

云倾月的目光也难得的直了半分,却也仅是刹那,她已回神过来,故作自然的开始用膳。

今夜的晚膳,仍是清淡,只是所用的菜品却是依旧温补贵重。

亦如那人参汤,便是一大滋补,加之淡香四溢,汤汁色泽也甚是好看,云倾月尝了几口,只觉味道亦如昨日那般好,是以待百里褚言用膳完毕,她便为他舀了半碗人参汤,劝他饮下。

他并未拒绝,但大抵是今晚吃得多了点,他喝汤的速度极慢。

云倾月怔了一下,忙道:“若是太饱了喝不下,便不喝了吧!”

他则是稍稍抬眸朝她望来,缓道:“倾月亲自为在下舀上,在下自是得喝完。”

他依旧秉承礼数,面上透着半分坚持。

云倾月顿觉好笑,只道这世上怎会有这般执拗而又温润之人,却是伸手劫住了他的碗,待他愕然望她,她才缓道:“既是饱了,便无须再多喝这汤了。褚言在倾月面前,当真无须太过秉承礼数的。”

他面上略微尴尬,道:“倒是浪费倾月的心意了。下次倾月若是给在下盛汤,在下……”

话刚到这儿,他似是察觉到不对,忙噎住了后话,面上的尴尬更是甚了半分,道:“是在下无礼了,竟还想着倾月下次给在下盛汤。”

云倾月笑道:“你我为友人,我下次再为你盛汤,也可的。”

他眸中略微漫出几许释然,但又更像是欣慰,待默了半晌,他才低低的道:“实不相瞒,在下此生,不曾有人替在下这般细致的布菜盛汤,此番见倾月你为我如此,又忆起这一两****服侍我用膳,是以因心中欣慰,从而略微失态了。”

云倾月神色稍稍一晃,脸色也稍稍一变,“难道王府管家也不曾为褚言布菜添汤吗?”

“管家年事已高,与在下用膳时,在下心疼他,这布菜添汤之事,是在下为他做的。只是在下偶尔受伤或是病卧在床,因着不愿管家太过担忧,也仅是让管家将膳食端在床边,我自行强撑着用膳。”说着,微微一笑,眸中略有怅然:“再者,老管家也不会倾月这般布菜,讲究菜色搭配,连摆放在碗中的模样都这般好。”

云倾月怔了怔,心底也漫出了几许嘈杂。

因着自小生长在翼王府,她云倾月以前,也是礼仪得当,算得上温文尔雅,清雅高贵,这为人布菜之法,也颇讲究菜色搭配及摆放,记得她初学时,因着为太子瑾布的菜随意堆积在他碗中,模样杂乱,还曾得自家哥哥在旁笑话,是以便下了决心,在布菜时也注重摆放,是以方才在为百里褚言布菜时,也精细了些。

再者,令她惊愕的是,百里褚言身为王爷,竟是从不曾有人真正为他布菜盛汤!

忆起入这凤澜宫中时,见得那些宫女对他也冷漠无礼得紧,她便不再这么诧异了,只是心底仍旧是滑出了几许怅然,只道这百里褚言委实是凄凄了些。

想来她云倾月,纵然命途多舛,家道巨变,但在翼王府风光时,家中爹娘及哥哥对她也是宠爱之至,次次用膳,他们为她布菜添汤之事也是极为频繁,虽说并未注重精细,但也算是对她甚是体贴,就连那太子瑾,也是次次都对她细致入微的添菜添汤,关怀备至,而这些以前在她眼中最是平凡的东西,到了这百里褚言面前,他却是鲜少体会过。

一想到这些,心境也变了变,云倾月深眼凝他几眼,触及他平静温润的眼,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便只有微微朝他笑了几下,仓促而又无奈,莫名而又尴尬。

夜色降临时,倒是有宫人入殿收拾了桌上残局,大抵是因着天色暗沉下来,加之长幽殿闹鬼,宫奴们腿都在发颤,待终于将桌上狼藉收拾好,便纷纷仓惶出了殿。

云倾月静静瞧在眼里,也未多说,随即与百里褚言闲聊了半晌,见他眸中的疲色难以掩盖,便扶着他行至床榻,让他早些歇息。

他并未拒绝,眸中略有感激,待他自行褪却外袍并上得床榻,云倾月便为他盖好了被褥,嘱咐他安心歇息。

他顺从的闭了眼,呼吸平缓。

云倾月起了身,合了长幽殿的所有雕窗,又灭了几盏烛火,惟留一道烛台亮着,驱散着满殿的黑暗。

夜色寂寂,殿中气氛也如同凝结一般,透着几许压抑。

云倾月一直都坐在殿中的软榻,兀自跑神,也不知时辰过了多久,她回神过来,只道那慕祁许是不会归来,是以便起了身,准备去为殿门上闩,以图保险。

不得不说,她虽不信什么鬼魂,但却信人祸。

这长幽殿今早发现的两具尸首不假,是以多防备着点,才妥当。

再者,慕祁那厮委实是令她不畅至极,遥想那厮今日还道这长幽殿闹鬼,她与百里褚言皆无力对抗,他便有意充当能人,来这殿中镇守,可如今倒是好,那人一去不归,也不知是被老太妃留住了,还是窜到别处调戏美人了,亦或是,那厮胆子本是极小,今夜根本不敢来这长幽殿。

一边暗想,一边踏步朝不远处的的殿门而去。

然而令云倾月未料到的是,待她的手刚好触及上殿门的门栓,那隔着两扇殿门的外面,似乎扬来了几道诡异的窸窣声。

因着这距离极近,云倾月倒是触不及防的惊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也是未落下,极快的上好了门栓。

待心下稍稍镇定时,再侧耳倾听门外,却又未再发觉什么声音,正待她稍稍松心之际,足下似是有什么东西缠绕上来,她再度一惊,未来得及垂眸查探究竟,双腿似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道击中,身子也刹那一歪,蓦地跌倒在地。

“倾月,你怎么了?”意识消散之际,她似是遥遥闻得了百里褚言嘶哑诧异的嗓音,她难以反应,意识也在此际彻彻底底的消散,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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