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那人还在门口跪着。已经一天一夜了,师尊还是不见他么?”说话的双髻小童眼里有一丝不舍,虽然不知道门外的那人是谁。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的时候,小童心中就有种熟悉的感觉,想到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俊朗男子还跪在门外。原本从不多说话的童子忍不住多了句嘴。
“师尊,那男子能寻到庄子上,自然是有缘人。师尊为什么不见他一面呢?”
童子口中的师尊,三绺美髯,貌似童颜。手中一只玉尘麈,端的是仙风道骨。一身仙家气度极其不凡,此种人物,若是在凡间。即便没有什么法力,也会被人称为仙人。
可现在,这位道人眉间却藏着一丝丝的不悦。
“多嘴!退下,去书房抄《妙真经》十遍!”
“是!”小童慌张退下,他当然知道师尊与三清乃是一辈,即便是仙人殊途,法力也不差些许。只不过那三清太上乃是道教之祖,修道。而他家师尊乃是地仙之祖,乃是修术。只有此差别而已。罚他抄《妙真经》只是惩罚,并没有让他从中学习什么东西的念头。若真论起经文精妙,那三清道祖的《妙真经》怕是还没有自家师尊的秘术来的精妙。
“师尊怕是也是在苦恼啊!不是说仙家就没有苦恼了么?”童子不再多想,摇头晃脑的走去书房抄书了。
眼看着小童慌张的关门离开,整个大殿忽然冷清了下来。大殿两侧的无数长明灯犹如满天繁星,而殿中端坐的仙人则犹如当空曜日。
只不过现在的这颗曜日,却有些灰暗。
“你这孽徒,既然你我师徒情缘已断,你又何苦寻来?此时的你,可还是之前的你?”他轻声的自言自语。“罢了,既然你已经来了,就见你一面。我与你既然之前有师徒之缘,罢了!罢了!”道人长身而起,手中拂尘一挥,虚空之中竟然出现一道大门。道人转身面相案桌之后‘天地’二字,朗声道“你进来与我说话。”
那跪在门口的,赫然就是与张山把酒一夜的清风大仙。只是此刻的清风大仙却在没有之前的风流倜傥,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犹如核桃。满身洁白的衣服也全是尘土,在地上跪伏的时间久了,就连两个宽大的袖子上,也沾满了尘土。听到道人的召唤,他挂满泪水的脸猛然抬起,口中高呼一声“师尊!”而后再次伏地,痛哭不止。
“唉,你这孽徒,莫不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能寻到此处?自上次我将你镇压于邙山,至今怕是已经有万年了!你能生了智慧,又能得了前世记忆,更有贵人助寻得此处。算你有心,亦有福缘。若非如此,我半句话也不愿与你多讲。”那道人冷冷道“你便入殿中,再与我说话!”
“弟子遵命!”清风大仙从地上爬起来,仔细整理衣衫,又擦拭过了脸庞。这才恭恭敬敬的躬身走入那凭空而出的大门。
刚进大殿,清风大仙高呼一声“师尊!”又跪伏在地上,轻声抽泣起来。那道人叹息一声,轻轻转过身,道:“你既然已是妖仙,那便与我以道友相称即可。”
“师尊!清风永远是您的弟子,如果您不愿意收下清风,留清风在您身边做个侍奉童子也行啊!我不求弟子名分……”清风大仙猛的抬头,一张俊脸上满是泪痕。
“唉!”道人长叹一声“我镇元子,鸿蒙当年便出生,一生之中虽然未有几多建树,但却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之事。这万年间,我一直在扣心自问。当日将你镇杀在那里,到底是对、是错……”
清风大仙愣了,满脸泪痕都凝结在脸上,就这么痴痴傻傻的看着道人。
“当日是为师做的过了!”镇元子弯腰伸手,捉住清风的臂膀。“当日是为师错了!害你受累了……”
“师尊!”清风大仙终于嚎啕大哭起来。这幸福,来的太快!这幸福,他等了太久……
跟五庄观的感人温情不同,张山现在所在的小房子里,气氛就有些诡异了。
先不说挤在一根长凳上互相置气的尉迟敬德和程咬金二人,单是哑火的话唠张山、满脸严肃的笑面虎李世民、一脸惊怒的面瘫秦琼,这三人的异常表现就足以让整个小屋的气氛诡异到让普通人大气都不敢出。也亏得程咬金这家伙神经粗的犹如大腿根,才能在这样的气氛下不断的用屁股把尉迟敬德蹭到一边。
尉迟敬德被程咬金的小动作弄得不厌其烦,终于是把整个凳子都丢给他,自己马步一蹲,虚空而坐。程咬金讨了个没趣,终于是把注意力转回了另外三人。
只见他小眼一骨碌转,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把出神的李世民惊醒了。这才指着张山一脸正气的说道:“不是俺老程多疑,秦王。这小子嘴皮厉害,鬼话连篇!先不说他言语中说咱们此行有险,但就说他那莫须有的那劳什子邱什么人,咱们去哪里寻得?”
“咬金你莫要胡说!”李世民紧皱的眉头稍稍放缓,对咬金解释一句“你随本王时日尚浅自然不知,那邱将军乃是本王麾下一元猛将,之前入长安,灭薛举,也亏得邱将军的一臂之力。”李世民说到这停住了,转身向张山道“可张贤弟,那邱将军现在并不在此地。若是现在命快马去着邱将军前来,怕是没个几****也来不得此处!如何是好?”
秦琼忽然插嘴:“我等势必冒死守护秦王殿下!”
张山摇头苦笑。
程咬金一拍桌子指着张山的鼻子就骂“你这妖人!若是秦王有何闪失,也是你这妖人暗地里刮了什么妖风!”
“管我屁事!”原本就对程咬金窝了一肚子火的张山再也绷不住了,从凳子上一蹦三尺高!也指着程咬金的鼻子骂道“都是你这脑子只有鸽卵大小的浑人护驾不力!若非如此命里怎么非要那邱姓的将领前来救驾!你还说我是妖人!我若是妖人,第一个就要将你镇压在拔舌狱,日日命人以铁刷刮你舌头!让你这长了男儿相的长舌妇知道嘴贱的下场!”
“你……你……”程咬金被张山一阵抢白给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张山咂舌头!忽然手中一轮,宣花斧已经拿在手里。
李世民满脸怒容,口中大喝一声!
“放肆!程咬金你还不住手!可还将我放在眼里!”
程咬金慌忙拜倒在地,连着秦琼和尉迟恭也慌忙起身跪拜在地下。
李世民轻叹一声“张贤弟神机妙算,所言已是定数。并非诸位无能,而是命中注定我有此劫,只有那邱行恭可解。咬金你忠心耿耿,但性格顽劣!你可知若张贤弟想取你性命犹如探囊取物!你一再挑衅,张贤弟一再忍让,你还不幡然醒悟?”
程咬金再不敢犟嘴,磕头道“咬金知错!咬金知错!再不敢了!”
“秦王!”张山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些过了。而且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三人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都因为自己跪在地上不能起身,也是有些过意不去。“秦王,小弟我年幼,受不得激将。程将军赤胆忠心一片,所做所为都是为了试探小弟,更是为了保护秦王。这样的忠臣,乃是秦王的福气!还是……还是让程将军、秦将军、尉迟将军都赶紧起身吧!”
张山一番话本就发自肺腑,再加上他的一些刻意为之的声音控制,说的真诚无比。让程咬金有些无地自容,先前自己百般刁难,这小子竟然有如此心胸,实在是自己不应该!
想到此处,程咬金在地下转身朝向张山,就要跪拜!“咬金有错!是咬金浑了!张真人受咬金一拜!”
张山心中一惊,身形一闪,早躲到一边。口中急道“程哥哥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折煞小弟了!”
李世民起身亲自扶秦琼、程咬金、尉迟恭三人起身,程咬金一张脸红的犹如猴屁股,惹得一向与他不合路子的尉迟恭哈哈笑出声来。他这一笑,引得秦王也忍俊不禁,与张山对视一眼,两人也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不苟言笑的秦琼都满脸微笑。
他们这一笑,程咬金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嘴里直道:“俺知道错啦!别再笑啦!俺知道错啦……”
在笑声之中,程咬金倒是与张山一笑泯恩仇,程咬金虽然性格跳脱,但不失为一条汉子。知错就改,对张山以礼相待。虽然不知道秦王为何如此推崇此人,单凭秦王那句杀灭自己犹如探囊取物,便可断定此人有大能耐!
秦王是谁?那可是征战四方、大破长安的天策上将!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
既然之前的矛盾已解,剩下的自然就是热络的攀谈。张山原本就口才极佳,又博古通今。李世民多年征战,见多识广。期间有尉迟恭和程咬金二人从中插科打诨,虽然秦琼只是微笑并不做声,几人却也聊的非常尽兴。
张山哧溜一口茶水,终于是将刚才憋在心理的话问了出来。
“李哥哥,刚才我看见幺妹的侍女从此处匆匆走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张山偷摸用眼瞄了下李世民的表情,想在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那秦王李世民脸上反而挂上了满脸戏谑的微笑。
“张贤弟刚才直接闯进来,闹下这般笑话,莫不是因为这事?哈哈哈哈”他爽朗一笑“贤弟真是性情中人,对爱人也是如此忠心!那杨家女子能得贤弟如此真是她天大的福气,我虽然终日在外征战,可偶尔回京师时,也听内子说过某人以砖石敲牙以定终身的事情。哈哈哈哈,真是感人肺腑啊!”
尉迟恭也是笑呵呵的插嘴道:“并非公孙王妃知晓此事,俺那家里也有提及。只不过她二人道听途说,说张真人面容枯瘦,身似枯槁。如今一见哪里是如此!张真人仪表堂堂,虽然身形消瘦,却精神烁烁。家中那长舌妇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回家俺老黑非要狠狠鞭笞她二人,省的她二人再胡说八道!”
“切!”程咬金满脸不屑“你这就是会吹牛,整个大唐的将士,谁不知道你尉迟黑炭是个标准的妻管严。还要鞭笞她二人,这话我若学给两位嫂嫂,哼哼……”
看到尉迟恭那张黑脸被程咬金这段话挤兑的红的发紫,李世民张山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贤弟,你对那杨家女子如此忠心。那杨家女子对你也是颇为痴心啊!你可知道,那侍女并非是你口中那幺妹的侍女,乃是内子的贴身侍女。”李世民娓娓道来“你可知道袁天师是如何说你?”
“不知……”张山摇摇头。
“袁天师说,你乃是天命不可言之人,是神人临世。有大福缘,大机遇。但同时也说天命之人,或有福国之兴,或有祸国之兆!内子也是因为如此,才设下诸多阻碍,想考验你的心性,那侍女本来是作为细作传递消息。却没想到你走之后,那杨家女子竟然茶饭不思,内子心中有愧,才将那侍女正式赠给杨家女子。”李世民稍作停顿“至于之前那杨家女子所说的嫁人之事,也是内子以姐妹之谊逼迫她说的。那侍女这次前来,也是因为那杨家女子回家后终日哭泣,内子便传信与我,让我入城来,便是想让我若在邙山之内遇到了你,便将此种缘由说给你听。没想到还没出城,你自己便寻上门来。”
“啊?”这下张山傻眼了。合着自己这两年西行,就是因为长孙皇后一个念想?那说自己已经婚假,又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能考验到自己的心性了?
李世民放佛看出了张山的想法,微笑道“你也勿怪内子,这其中谋划,都是袁天师和无忌哥儿二人所做。你若怪罪,等他日你到京师之中,我命他二人与你道歉。你若不解气,打上几拳,踢上几脚也可啊!”
张山苦笑,那长孙无忌可是你李世民的大舅哥,我哪敢踢打他?不过张山还是果断抱拳向几位一礼“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诸位哥哥在此地也算是身处险境,还是早些出城的好。小弟我……小弟我心中也焦急……嘿嘿。”
他嘿嘿一笑,黑脸尉迟恭也跟着嘿嘿的笑。程咬金忙不迭打击他“张真人乃是有情有义,真汉子!你笑什么,你那不过是怕老婆的妻管严而已,还有脸面跟张真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