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隆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世上像她这样的人还真不多。
所有人都喜欢王廷的富丽，喜欢跑到当权者面前摇尾乞怜。
“你也喜欢雪山？”齐隆浩有些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
“是。”阿娜的神情十分地恭谨，“请殿下不要怀疑奴婢。”
齐隆没有说话，他之所以愿意留在司徒薇身边，是真心地出于爱，跟其他没有半点关系，但他并不是很愿意第三个人加进来。
他晓得司徒薇走到今天受尽磨难，所以不愿再失去，他也不愿再失去。
“我们走吧。”
两人转头朝司徒薇走去，司徒薇已经唱完了歌，站在那里，任由风吹起自己的衣袍。
“阿薇。”
齐隆浩主动拉起她的手：“我们走。”
“嗯。”司徒薇点点头，转身朝雪山峰顶走去。
峰顶上，那座小小的木屋依然还在，推开门进去，可以看见火塘，旁边堆着木块。
“我来升火。”阿娜说完，主动地去拿木柴，引火。
“我……”
“从此我们洗却铅华，只在这雪山顶上相守一生，你可愿意？”
“嗯。”齐隆浩点头。
“只是从此以后，你就没有办法把你心中所学付诸实践了。”
“没关系。”齐隆浩摇头，“对我而言，你比世上任何一切都更重要。”
“哦。”司徒薇点头，心里忽然觉得很甜，很甜。
她喜欢这儿宁静的生活，不再接受任何乱七八糟事的打扰，尤其是那几个殿下，看着让她恶心。
没有他们贪婪的目光，她可以安静地像一块冰晶，不染世间一丝尘埃。
阿娜煮好了奶茶，搁在茶盘里，端到桌上。
齐隆浩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目光却深深地凝视着司徒薇，他爱她此刻的模样，爱她温润的眼眸，爱她所有的一切。
他只愿意一生一世守在她的身边，片刻都不要分离，如果她消失不见，他会痛苦难过不堪。
“殿下。”阿娜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司徒薇还是坐在那里。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司徒薇深深地凝视着这个男子，从他们相识到今天，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他应该知道她讨厌什么，不想看到什么，应该体会得到她的心情，她并不想他一味迁就她，也不想他难受。
也没有去琢磨，王廷、责任，尊荣，和他们的感情相比，到底谁更重要，或许这样的相比都没有意义。
如果没有齐隆浩……司徒薇什么都没想。
没有就没有吧。
就算他不在身边，她也仍然可以十分坚强地活着。
司徒薇经历的风浪太多，对于西番贵族们的感情，她原本也没有如何地信任，而是疏远。
似乎，不管齐隆浩做出怎样的选择，对她而言都是波澜不惊。
“我很自私，是吗？”司徒薇压低声音轻轻地问。
“什么？”齐隆浩抬起头来。
“我很自私，是吗？”
齐隆浩没有言语，只是眉梢微微朝上一扬——不是自私，只是，那些人确实让她恶心。
“你不自私，你只是想保护自己，你只是——”齐隆浩想着，却不知该怎么说。
司徒薇站起身来，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过两个人的日子，我只是想，与世无争。”
“我知道。”齐隆浩跳了起来，“我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司徒薇走向里屋，帘珠碎响，让齐隆浩的表情有些恍惚。
阿娜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却没有言语。
夜里，齐隆浩前来亲近，司徒薇却淡淡地道：“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阿薇？”
“你出去。”司徒薇把齐隆浩给推了出去，然后一个人坐在火坑上，出神地想着心事。
齐隆浩在外边的屋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没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殿下。”阿娜走过来，嗓音轻轻，“您安静些吧。”
“我——”齐隆浩捂着自己的胸口，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我。”
他几次冲到门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了出来——难道说齐隆洪那个家伙给她的伤害便是这么的大，竟然让她恼怒了他？
她想要他怎么样呢？冲过去把齐隆洪给杀了？
杀了齐隆洪？
这是齐隆浩第一次动这样的念头。
从前他真不想朝他们动刀子，那是因为他不愿意手染血腥，但是他们——
杀了他们！
齐隆浩脑子里那个声音蓦地扩大。
他觉得一股鲜血冲上脑门，让他确实想飞奔过去杀掉什么人。
他想杀人？
这还是第一次。
很久以后房门吱呀一声响，司徒薇从门里出来，齐隆浩赶紧靠过去：“阿……”
但他的表情随即凝固住，因为他看到司徒薇那双眼睛，很冷，像冰一样地冷。
齐隆浩不由打了个颤，下剩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司徒薇只是扫了他一眼转头朝外走，裙角扫过齐隆浩的脚面。
“阿——”齐隆浩伸手去拉她，可是司徒薇却仍然那样冷静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孤高自许，目无尘下。
这才是那个身为女奴隶的司徒薇，真正的模样吧。
她太冷，冷得就像一块冰。
齐隆浩所有的言语全部被堵了回去，再没有办法吱声。
司徒薇一个人走出屋子，抬头望去，满空寒星闪烁，深吸一口气，鼻中尽是寒凉。
她也说不上来，心中那种感觉是什么。
看着齐隆洪跪在自己面前，乞饶？不是。
想杀了齐隆洪？
倘若他不招惹他们，她才懒得去理会。
理会他干什么？
司徒薇很久平复下心绪，回到屋子里，她觉得，不管怎么样，似乎不应该和齐隆浩掷气。
“隆浩。”
“阿薇！”齐隆浩立即凑了过来，“怎么？”
“我刚刚，是不是有些太过分？”
“不是。”齐隆浩赶紧摇头，“你做得对，很对很对，只是——”
他也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
司徒薇低下头，替他系着衣服上的钮子：“我真地不想招惹他们。”
“我知道。”齐隆浩赶紧点头，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的阿薇，你不喜欢他们你讨厌他们，我都知道，我一定会尽全力，尽全力保护你，倘若再有……”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相信你。”
司徒薇说完，起身回到屋子里，安静地躺下。
齐隆浩这才松了一口气，也回到屋子里。
日子终于安宁下来。
司徒薇每天精心地照顾着齐隆浩，齐隆浩偶尔去山上打猎，去山下采买物品，王廷再没有人来，他们和王廷也失去了联系。
司徒薇显然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但齐隆浩心中的感觉却有些异样，偶尔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师傅，想起那些奴隶们，想起父汗，想起母亲……
但是他也不好跟司徒薇说，他晓得司徒薇很反感那里的一切，在她看来，王廷是个肮脏污秽的地方，集中了太多的黑暗与腐朽，她甚至不屑于多看一眼。
“隆浩。”这天，两个人正坐在桌边吃饭，司徒薇忽然开口。
“哦？”
“你要是还想着王廷，随时可以回去，只要他们不到这里来。”
“哦。”齐隆浩垂下眼睑，“我想他们干嘛？那里又没有人，对我而言很重要。”
司徒薇看他一眼，确定他没有说话，这才不继续发言了。
等吃过饭，司徒薇开始安静地绣着一幅画，齐隆浩有些焦躁地在旁边走来走去。
“你怎么了？”司徒薇抬头瞅瞅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十分自信的齐隆浩，在司徒薇面前却终究有些畏首畏尾。
为什么呢？
这个女子始终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纵然他们在一起相守了数年时光，但齐隆浩觉得，自己仍然无法把握她的心。
“你想做什么，那就去做，不必管我的感受。”司徒薇拿起一根钢针，往头上插了插，然后又抿抿线头子，将其咬断。
齐隆浩开始抓自己的头皮——他想跟司徒薇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事，他不说，司徒薇明白，他说了，司徒薇也明白，那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要是觉得家里闷，可以出去骑马，滑雪，爱做什么，那就做什么。”
司徒薇继续缝着手里的衣衫。
“哦。”齐隆浩点头，走出屋子，可等他出了屋子，却发现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能往哪里去，也不知道可以往哪里去。
抬头四望，到处一片飞雪茫茫，罕无人迹。
这样空旷的地方，的确是清新逸人，给人感觉无比清爽。
不管什么样的瑕疵，都无法隐藏。
齐隆浩站在那里，任由风拂动自己的衣角。
他也喜欢这样的感觉，什么牵挂都没有，也不必再去防范谁，不必再奉承谁，不必再冷落谁，疏远谁，讨好谁，按照自己的性子，洒脱地活着。
我干嘛要看人家的脸色行事？
他们有什么，关我屁事相干。
他们要做什么，他们要生，他们要死，也与我毫不相干。
齐隆洁想了许久，忽然大叫一声，朝着一处雪坡冲了下去——他喜欢这样的感觉，那种疯狂的，放纵的感觉。
他从雪坡上滚落，直掉到一个雪窝里，然后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空。
几只鸟儿从空中飞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