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谁呢?齐隆浩开始认真地揣测这个问题——齐隆湛?齐隆洪?齐隆泯?或者某个不服从统治的部族首领?
一个汗王,无论他如何优秀,总有自己照顾不到的地方,总有被人仇视之处,一时之间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在伤害他的阿薇。
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恒定而持久,不容易消除。
齐隆浩猜测了很久,依然没有答案。
他最后终于决定,先冷静下来,等待察哈和坤泰的消息。
这一等,便是足足半个月,察哈回来了,当他走进帐篷的瞬间,齐隆浩整个人跳了起来,几乎是哆嗦看着他,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然而坤泰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汗王,属下并没有找到汗后。”
“没有?”齐隆浩的心先是一沉,继而却奇怪地平静下来,没有找到,那倒是件好事,非常好的事。
看着这个深情的男人,就连坤泰都不由心为之震。
“你退下吧。”齐隆浩忽然觉得无力,而且疲惫。
他感觉,这半个月自己过得就像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在煎熬之中。
他好想她,好想,想到发疯,发狂,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察哈走了,齐隆浩像只困兽一般,将自己关在囚笼里,看哪里都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明。
阿薇,阿薇,他拼命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阿薇,阿薇你到底在哪里啊?
阿薇!
齐隆浩从来不觉得如此痛苦和疯狂,他多么渴望能看到司徒薇,哪怕一眼就好,上苍,请发慈悲救救他,请救救他!
阿薇,你到底在哪里,有没有想过我呢?
夜,深沉。
齐隆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就在这时,他奇异地感觉到,帐篷外面似乎有人,齐隆浩噌地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撩开帐帘冲了出去,不出意外地,他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衣衫褴褛。
齐隆浩先是屏住呼吸,然后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住:“阿薇!”
司徒薇面色苍白,脸上还有左一道右一道的血痕。
“阿薇!”齐隆浩紧紧地抱着她,失控地大叫。
司徒薇双瞳微缩,抬起的双手凝在半空,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是这样的表现。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到底是谁?”齐隆浩怒声低吼,“我一定要杀了他。”
“没有人,”司徒薇的语气却异常地平静,“是我自己掉进了河里,被水冲到了下游,好容易才挣扎着上了岸……”
“那你脸上的伤?”
“是被石头划的。”
齐隆浩的脸色瞬间冰冷,他自然是不相信司薇的话,但也同样肯定,她没有告诉他实情。
“回来就好。”
齐隆浩把她带进屋子:“我立即让人给你打水洗澡。”
司徒薇却抬手止住他:“让我一个人静静。”
“阿薇?”
“隆浩……”司徒薇抬起头,眼里浮起几许恳求,那种悲痛的眼神,让齐隆浩的头顶一阵发麻。
他抬起的手瑟缩了一下,到底是退了回去,转头慢慢地走了出去。
直到他离开,司徒薇才扑到床上,拉过羊毛褥子,将整个身体紧紧地裹住。
她怎么能忘记,那些痛苦悲伤?
野蛮人。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野蛮的人,他们把她从河里拉上来,扔在草地上,踢她,打她,踹她,而她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是记清楚其中一个人的眼睛。
碧绿的,像狼一样的眼睛。
她知道在这片原野上,还有很多齐隆浩的敌人,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潜伏得那样深,当着他的面,他们臣服,曲膝,口颂大汗,可是一旦当她离开他的保护范围,他们就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狰狞,可怕,凶残,狠毒。
“你是汗王的女人?”
记得临去之前,那个为首之人蹲下身子,用一只手挑起她的下颌:“听说,你是这片原野上,最美的女人,如果我毁了你这张脸,不知道齐隆浩,还要不要你?”
他以为这个女人会尖叫,会痛哭,会逃跑,可她只那样冷漠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表情。
纵然对方是个阴狠到极致的男人,看着这样一个女人,也不忍下手,他站起身来,最后踢了司徒薇一脚,走了。
司徒薇躺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天空,唇角浮起几许很冷的笑——你低估我了。
你从来都不会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我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人,从小挨皮鞭,喝骂,痛斥,羞辱,去过青楼打杂,混在乞丐堆里要过饭,还当过奴隶,这样的我,比任何一个人的心智都更强大,眼前这点打击,那又算得了什么?
司徒薇甚至觉得有一种自虐的快感。
过了许久,她到底是从草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河边走,一件件脱掉外衣,露出她那曼妙的身材,夕阳缓缓地坠了下去,红彤彤的红烧云有如燎原的野火。
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那张脏污的面孔,曾经的倾国倾城,今日贱如地底之泥。
齐隆浩,看到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她肯定他是要她的,非常肯定。
非常非常地肯定。
洗完澡,司徒薇从河里爬上来,给自己打了只野兔子,燃起火堆烧烤,野兔的香气很快扩散开来,司徒薇撕下一只腿,凑到嘴边噬咬着。
她吃完了兔子肉,准备离开时,后面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司徒薇转头看去,原来是一群打着赤膊的侉族人。
侉族,是一个远离王廷的部族,他们彪悍刁狠,一向不接受王廷的管束,就连齐隆浩,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娘们儿?”其中一个男人目光闪了闪,朝她走过来。
“小娘们儿,愿意跟大爷走吗?大爷给你吃香的,喝辣的。”
司徒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扫过这群人,飞快地计算了一下他们的战斗力——整个加起来,都不是自己对手。
所以她还是那样平静。
“这娘们儿不会是傻子吧?”其中一个男人挑起眉梢道。
“你管她傻不傻,扛回去不就得了?”
另一个男人说着,蹲下身子来,朝司徒薇的胸脯抓去。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到他的脸上。
“嘿!”男人跳起来,“他妈下手还真重。”
几个男人一齐涌上来,架的架腿,抬的抬胳膊,把司徒薇整个给扛起来,吆三喝四地往前走。
回到他们的领地,男人们把司徒薇扔到地上,就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司徒薇慢慢地撑起身子,仔细看了看四下的情形。
她开始仔细地回忆整件事情——很多事情想起来模糊,其实应该是很清晰的。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给盯上的呢?
是因为她的身份过于显赫?
是的,从一个女奴隶,到这片草原的女主人,想必她的故事,早已经被很多人知晓,只是这些人掳她来,目的何在?要挟齐隆浩?还是?
“美人儿。”一个男人端着酒碗,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走进来,先滋地喝了品酒,然后伸手摸司徒薇的脸蛋。
刀光一闪,那男人手上已经多了道血口,酒碗旋即落地,跌得粉碎!
“你他妈!”男人飞起一脚,正要去踢司徒薇,后面一个男人走过来,将他扯住,“她是族长要的女人,你别动她。”
那男人哼唧两声,这才走了。
族长?
司徒薇怔了怔,这才想起,确乎有这样一回事。
她一直非常安静地在那里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洞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司徒薇也看着他。
“女人?”男人似乎在怀疑她的性别,慢步上前,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立定。
“理由?”司徒薇的话音像冰一样冷。
“我喜欢你。”
“嗤。”司徒薇低笑。
“我真地喜欢你……上次你和温都在河边打练子,就是那天,我一眼便看中了你,想娶你做老婆。”
“我是汗后。”
“那又如何?”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对于我而言,喜欢就要得到。”
“那你觉得,怎么样算是得到呢?”
怎么样算是得到?关于这个问题,男人想了很久,却没有答案。
想了很久,男人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然后令人给司徒薇送来最好的一切——烤全羊,百褶裙,一大桶温水,香荑子,半篮花瓣,还有一串用皮绳串起来的宝石。
司徒薇倒也领情,吃了羊肉,又搬了块大石头把洞口堵死,然后脱掉衣服,把自己整个儿浸进盆里,慢慢地清洗起来。
等她洗干净出浴,又焕发出那种慑人心魂的美丽。
清晨。
阳光从地平线下升起,司徒薇走出了石洞,却十分意外地看见那个男人立在洞外,肩上全是露水。
“你叫什么名字?”司徒薇的声音格外动听。
“桑昆。”
“你跟齐氏皇族有仇?”
“你怎么知道?”桑昆霍地转身,显然很惊讶于司徒薇如此直犀的判断。
“感觉。”
司徒薇双手环胸,任晨风拂动她的发丝:“你身上有一种旷野孤独的气息,就像一头野狼,骨子里疯狂叫嚣着,要将什么彻底撕碎,那一定……”
司徒薇看了他一眼,到底再没有说下去。
“女人。”桑昆的眼睛瞬间冰冷,“不要太聪明,我讨厌聪明的女人。”
桑昆说完,就迈开步子走了。
司徒薇眯眯眼,对这个男人的感觉,真是很奇怪。
回到石洞里,司徒薇开始仔细思索,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地方,但离开之前,她要先弄清楚一件事,就是桑昆的真正目的,还有,他复仇的目标是谁。
倘若是齐氏皇族,她无能为力,倘若是齐隆浩……司徒薇眼里闪过丝戾光。
谁料一连五天时间,桑昆再没有出现过,但每天都有人送好饭好菜过来,司徒薇照吃照喝照睡,直到第六天夜里,她梦中醒来,却惊怔地看见桑昆坐在石床边。
四目相对,她没有惊慌,没有失措,反而显得异常地平静。
“你很奇怪。”桑昆双目黝黑,“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奇怪的女人,你不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