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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借铁骑吐蕃还马

李继迁正准备动身前往吐蕃与回鹘,有一伙吐蕃人和一伙回鹘人,同时来投奔他。一进帐就嚎啕大哭:“官爷救命,宋人抢劫了咱们,马匹牲畜都抢走了,没活路……”

李继迁定睛一看,是桑巴和阿里木,是被他在十字塬口阻止械斗的那两伙吐蕃和回鹘的头人。居然一同来向他求救,扑到他身前五体投地,野牛骆驼一般的汉子,哭的老妪孩童一样。李继迁忙上前拉扯二人道:“起来,坐定好说话。哭塌了天也无济于事。”

两人被李继迁一手一个拉起来,还在牛吼驼喷。这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李继迁拉着阿里木和桑巴去毡毯上坐下,招呼道:“来人,给客人备办酒食!”

有人应声去了。李继迁对还在抽泣的桑巴和阿里木笑道:“别哭了。哭哭不走宋兵,哭也哭不回马匹牲畜。这条老毒蛇,比豺狼虎豹还贪食!抢的咱蕃人的马匹还不够用?”

“贪心还有填满的时侯?”桑巴抹了一把眼泪,愤愤地说:“他们抢劫官爷的亲族帐下时,咱们还挺高兴,想着豺狼吃饱了,咱们就没事了。没想到他们比野兽贪心,吃着碗里的盯住锅里的,抢了爷的,又开始抢外姓蕃人,蕃人抢光了,就轮到咱们……”

桑巴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壮汉,粗糙的长发草草地结成辫子,盘在头顶上,两道牦牛绳一样的眉毛几乎锁在一起,一双凹陷的蝌蚪眼好似没有眼白,孤高的鼻子嶙峋透骨,薄薄的双唇如同两枚古铜钱。身着青色右衽的吐蕃服饰,粗壮如牦牛。左耳轮赫然被扯裂,他抚着伤处继续道:“官爷看看,牲畜抢光了,连咱的一个小耳环都不放过。刀就架在咱儿子的脖子上,咱一动儿子就没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劫,没天理……”

李继迁听着桑巴的哭诉,再看阿里木,三十出头的年岁,高大健壮骆驼一般,高鼻深目,两撇髭须,本该是喜眉乐眼、髭须翘着俏皮欢笑的一个人,此刻却泪珠滚滚,丧眉死眼,耷拉的髭须挂满泪珠。李继迁不由地摇头,桑巴见了惶惑问:“爷不要咱们?”

李继迁摇头苦笑:“不,你们肯投奔咱,就是看得起咱,哪能不要。只是咱日子也不好过,怕委屈了你们。”阿里木恨声道:“爷,咱们不是来享受的,咱是来跟爷打宋军!”

“好!”李继迁大声道:“既然如此,就把尿水水擦干净,竖直了头,挺硬了腰子!”

桑巴和阿里木应声振奋,昂首挺胸。李继迁笑逐颜开:“好!这才象有卵子的人!咱正要去吐蕃和回鹘走一趟,你们将族帐安顿好后,跟咱走一趟,去说服禄胜和潘罗支。”

“青海城头空有月,黄沙碛里本无春。”这是唐人对青海的写照。李继迁踏上青海境地时,正是春光明媚之际。他走的是牧区,不仅没有黄沙,并且绿草如茵,草深没膝。一路遇上的吐蕃人,多体格高大身躯魁伟。服饰也是宽大厚实,多为斜襟羊皮袍,镶有华贵的狐皮或虎豹皮领,下摆边沿镶水獭皮和彩色氆氇,两袖长可及地,一袍在身足可抵御多变的气侯。

或许是季节交替的缘故,有的头戴夏季的毡帽,有的头戴冬天的皮帽,皮帽高耸,多以狐狸、旱獭等动物皮制成,金灿灿蓬松松。女子在袍外加一件长背心,腰间系一条耀眼的氆氇围裙,色彩艳丽,饰物从金银到珊瑚、玛瑙乃至彩色丝线,应有尽有,缀满了长发辫。

男人胸前佩带着三尺长刀,见到客人,左手握刀鞘,右手抽出一截刀,向对方问好:“却得摩因?”然后热情洋溢地清客人去其家中或进入帐篷。他们自称“安多哇”,崇尚白色,以白色象征光明、圣洁、吉祥和幸福,在一切礼仪中,以敬献白哈达为最崇高的礼节。凡塔、镇、本康、古庙及其他宗教建筑的表面上均涂以****,顶置白石,以示神光普照,导向光明与幸福。

从事农业的吐蕃人,不但在庄窠四角各置一块白石,且在筑墙时,用白石在墙面上筑成那种异形的万字或万字形,以表示新宅呈瑞,吉祥如意。在每户院内,无论是嘛呢杆上的经帛,门顶插的“坚赞”,或主屋檐下挂的“贤布”,均为白布黑字,庄严雅洁。

帐房用牦牛毛布缀成,象一顶巨大的风帽,扣在地平线上。绿色的草原,黑色的帐房,极其引人注目。这种帐房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透风。它的中心是“塔垮”,两边各有三五张毡子的地盘。房顶高不足丈,四周垒着三尺高的盛满皮毛或食物的“卓尔吉”和吐蕃木箱,这就是墙。

“塔垮”仿佛是一条泥船,船头上安置大锅,前舱是灶膛,做为燃料的牛羊粪由后舱淌进来。灶的两边都有出灰洞。帐房门里的一席之地,便是主人的卧铺,睡时宽舒开腰带,蜷伏于长袍之中即可。客人进家或帐房后,立马由女主人十分殷勤地献上糌粑、曲拉和酥油奶茶。

女子端茶时,双手捧碗过眉,低头敬献,显示出一片敬客诚心。象所有游牧民族一样,吐蕃人也好酒如命。都用酒款待来宾,先用无名指蘸酒三次,向空中弹去,称之“敬三宝”,然后开怀畅饮。每到酒酣灯红,便唱酒曲敬酒,歌声悠扬,音调婉转,比喻亲切,赞誉对方,往往饮到漏尽更残。

李继迁一行百人,在熟悉民情的桑巴的带领下,在一路酒香一路歌中,来到六谷。

早在公元前一二一年,汉武帝的骠骑将军霍去病第一次在此筑西平亭。西汉末期,赵充国、马援等人先后在这一带屯田,兴修水利,开发农业。建安年间,曹操设西平郡于此。魏文帝黄初三年,在此正式筑城……吐蕃强盛之后,将此地占领。后来吐蕃虽然衰败,七零八落,但中原王朝已经无力顾及到这里。潘罗支一支,此刻据此为都城。

此都地处一个交叉河谷中,河谷高低错落,共有六谷,因此吐蕃人管它叫六谷。城边有黄河的第一支流湟水奔腾而过,为此它既有江城之媚,也有山城之雄。阳光明媚的仿佛是女子的怀抱,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虽是部落之都,却也繁花似锦,热闹非凡。

潘罗支率领数百人,出城迎接李继迁。现在,他的父亲已经不能理政,他已经成为实际上的六谷王。闻报平夏部的李官爷来访,潘罗支不由地想起他的墨狮与花虎,还有没见过面的天火,心里一阵阵窝火。宝马是吐蕃人的命根子,不仅好骑手被视为英雄,就是卖马的,若是卖了一匹好马给买主,在马术比赛时若夺魁,卖马的便成了买马者的“马亲家”,与儿女亲家一样对待,四时八节,仪礼往来,终身不辍。潘罗支身为王子,又是吐蕃英雄,对宝马的感情更是非同寻常。恨不能冲出去揪住李继迁,夺回宝马。

然而潘罗支毕竟是一方首领,吐蕃之雄,他压下杂念,聚众官出城,即为欢迎亦为示威。

双方互献哈达、说过欢迎词以及吉祥祝福话后,潘罗支闪动鸷目,似嘲非嘲似谑非谑地欢笑道:“一别数载,李大人风采更胜往昔,只是瘦削些,是被宋人夺了酒食吗?”

李继迁微笑道:“是啊,蕃众大都没了酒肉可吃,咱岂敢脑满肠肥,那不成猪了?”

潘罗支摸摸自己大了一围的肚子,不无尴尬地一笑道:“李官爷不仅身手厉害,唇齿越发尖利。只不过是,仅靠唇齿,是无法赶走宋人的。”李继迁淡笑道:“唇齿是无法赶走宋人,可汉人有言,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咱与王子称不上唇齿,也是袍子与屁股的关系吧?咱蕃人好比是王子的袍子,一旦袍子被扯碎,王子就得光着屁股面对宋人了。”

潘罗支一懔,大笑道:“斗口咱不是李官爷的对手,动手嘛,不见得就能让宋人占了便宜。李官爷的袍子说法不贴切,咱有自己的袍子,数十万勇士,把咱们的屁股护的严实着哩。李官爷只能算是咱们的邻家,邻家的篱笆墙被虎狼扯碎,不等于咱们也遭灾。”

李继迁仰天大笑,如雷鸣似海啸。仿佛山风吹起松涛,回荡峡谷,振荡了六谷城。

潘罗支脸色一变,杀气腾腾。李继迁看在眼里,视若无睹,抚胸施礼,淡笑道:“既然王子做如此想,继迁是自做多情,来的鲁莽了。告辞!来人,将墨狮送还给王子。”

尕朵子将装扮一新的墨狮牵到潘罗支面前,李继迁转身从鱼各罗手中接过黄骠马,就要认镫上马。潘罗支愣了愣,忙抢步上前拦住李继迁的马头,大笑道:“李官爷这是何意?来了没进帐房就要走,是怕咱安多哇没酒肉款待吗?来呀,奏乐迎接贵宾进城!”

呜呜呜……城头响起迎宾的号角声。潘罗支拉着李继迁,笑容可掬地说笑入城。

李继迁就坡下驴,也言不由衷地不着边际地说笑:“咱以为王子舍不得酒肉……”

城不大,却非常险峻,易守难攻。错落有致、步步登高的街道,虽没有银夏繁华,却也熙熙攘攘,店铺林立。而李继迁注意的,却是满街膘肥体壮昂首阔步的各色马匹。

潘罗支的宫城更象佛寺,红墙白顶,经幡招展。大殿里雕梁画栋,四壁彩绘佛像,迎面是一尊巨大的金佛像。李继迁来到佛像前,先献哈达,再献供品,然后焚香膜拜,五体投地,默默祈求佛祖保佑。敬过佛后,双方再次互献哈达,这才分宾主东西对坐。

吐蕃人起居与党项基本相同,亦是席地而坐,面前摆有二尺高金漆木几。宾主坐定后,立时有年青俊美的女子,躬身而入,流水般送上茶、酒、糌粑、肉食、干果等。器皿非金即银。照规矩敬献过三宝后,宾主开怀畅饮,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绝不做作。

吃喝的差不多了,潘罗支才开口说话,而且一开口便直奔主题:“李官爷,千里迢迢来到咱这小地方,不会是只为送还咱墨狮而来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说话。能帮助的,小王义不容辞,帮不了的,小王也不会虚应。谁让咱们是邻邦呢。请说吧。”

李继迁愣了愣,苦笑道:“想不到王子会这么慷慨,继迁谢了!只不过,咱真没甚求王子的。王子想来已经知道,咱们平夏部完了,全被朝廷军队占了。平心而论,咱不是没卵子的货色,咱也想把宋人赶出去。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咱们要粮草没粮草,要兵器没兵器,就连咱们本不缺少的马匹,也多被宋人抢光了,咱靠甚与宋人抗衡?总不能让蕃众拖着两条腿,拿吃肉的腰刀,与宋军的大刀长矛拼命吧?没法子,只好认命,或去东京当个闲人,或带领家族远走高飞。咱去过北面,辽阔得很,随便找块地方,就能安居乐业了。临走前,咱要办的二件事就是,一来给王子还马,二去给绿胜王子退弓。咱想你们不会象咱一样无能,在宋军打来时,必得奋起一搏,没有宝马强弓不成。与其说让宝马强弓随咱与草木同朽,就不如让它们伴随着二位王子杀敌立功了。所以……”

李继迁呜咽,说不下去了。潘罗支震惊,张口结舌。桑巴不失时机地匍匐到潘罗支面前,哀告道:“王子,还认得咱吧?咱们的牲畜田园也都被宋军抢了,王子看看咱的耳朵,连耳环都被他们扯去了。咱一开始还想着,别家的羊够宋狼们吃了,蕃人遭灾,咱们就该没事了。可谁也没有想到,宋人比虎狼还贪心,抢完蕃人就开始抢咱们……”

桑巴放声哭嚎,边哭边诉苦。他的哭诉,好似寒流突降,大殿里顿时阴风阵阵,令潘罗支等直打寒战。仿佛厚厚的裘皮真破了,****的脊背被寒风吹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嘎嘎嘎……”突然,潘罗支怪笑起来,似夜枭,又犹如寒冰对搓,李继迁的心猛然一颤,但却镇定自若自斟自饮。潘罗支逼视李继迁,怪笑道:“李官爷,倘若你有了铁骑和兵器,还会弃地而逃吗?”李继迁一愣,厉声道:“咱若有马匹兵器,再逃就是没卵子了,就是有卵子,也应该割去,去东京当太监去!可惜啊,咱去哪筹马匹和兵器?”

潘罗支大笑道:“李官爷,咱不管你跟桑巴是在演苦肉计还是在行激将法,或者说是演双人戏,这个当咱上了。咱帮李官爷筹措五万匹战马,兵器你只能去找绿胜设法去了!”

李继迁愣住,愣头愣脑地问:“此话当真?”潘罗支连连摇头,不知道是对李继迁的演技无奈还是对李继迁的智商不满,伸出右手说:“当然当真!咱不但帮助李官爷筹备五万匹战马,连墨狮也让李官爷骑回。若不是咱这不产铁,兵器咱都帮李官爷解决,击掌!”

李继迁仿佛恍然大悟,大笑道:“咱明白了,王子是让咱把咱这张破袍子缝合,然后为王子遮风挡雨,怪不得王子如此慷慨解囊。好,这个当咱也上定了,来,打手击掌!”

“彼此、彼此,这就叫狼狈为奸吧?”潘罗支大笑着举手,李继迁大笑道:“错了,这叫心领神会、肝胆相照、同舟共济……汉词多了,说不清了。”两人大笑着击掌。

接下来,李继迁开始就马匹输送以及骆驼口开市等事宜,与潘罗支细细商议起来。

潘罗支的马匹陆续转入到庄浪鬼二的领地时,李继迁已经西去,奔回鹘国都而去。 从六谷北上,直奔丝绸之路,经酒泉、出玉门关,便来到地处艾丁湖畔火洲边的高昌。

象西北各民族一样,回鹘亦是热情好客的民族,客人到来,不问贵贱贫富,热情洋溢地邀请客人入室做客,端上清香的奶茶,拿出碧绿的葡萄干、金黄色的杏干和杏脯,以及哈密瓜、西瓜、火洲葡萄等盛情款待。鲜嫩的手抓羊肉、别有风味的抓饭、香味浓郁的烤羊肉串、烤包子,令人馋涎欲滴,最名贵的是烤全羊……回鹘人能歌善舞,龟兹乐舞曾引进中原,使唐朝歌舞为之一新。

乐曲“十二木卡姆”是音乐与舞蹈完美结合的艺术珍品;“麦西来甫”、“刀郎”舞等,热烈、奔放,旋律优美,节奏明快。喝着葡萄酒,吃着烤全羊,随着少女的翩翩起舞,会使人情不自禁地动情起舞,或者引吭高歌。

李继迁一行在阿里木的带领下,出玉门关便开始一路载歌载舞。人热情,天更热,望见火灿山已是盛夏,火焰山群山逶迤起伏,山坡沟壑纵横,蜿蜒曲折的青褐色砂岩灼灼闪光,热风扑面,炽流蒸腾,仿佛烈焰熊熊燃烧,铺天盖地,红云翻飞,烟火缭绕。

正如岑参诗云:“火云满山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

李继迁生在陕北,哪经历过这种热,身热心燥,正不知如何是好,遥见空气颤动,水汽蒸腾,山脚下碧波荡漾,湖泊涟漪,焦躁难耐的心一爽,挥鞭高叫:“看,邪了,山上是火,山下却是湖泊,大家快跑两步,到那湖里去洗个澡。”说着话,便要打马快进。

“阿哥,那是戈壁魔海,会跑死马渴死人的!”李知白抢前一步,拦住李继迁嚷嚷。

李继迁瞪眼吼叫:“胡日骡!明明是湖泊嘛,怎说是戈壁魔海。你欺阿哥没学识?”

“官爷,二十七爷说的是真的。”阿里木跑上前帮李知白道:“那是沙漠和戈壁滩的魔鬼,专门诱惑行人。咱少时随阿爸走过沙漠戈壁,常常碰见这个魔鬼。人要受了他的迷惑,就跟着他跑,一直跑到人畜渴死,也不会有一滴水。前面是火焰山,魔鬼更凶。”

李继迁蓦然清醒,赧笑道:“时常听说这沙海魔鬼,怎就忘了,差点儿被它诱惑了。哎,既然到火焰山,那火洲的葡萄沟也该到了,咱记得唐人说苜蓿……苜蓿甚来?”

“阿哥,是不是‘苜蓿随天马,葡萄逐汉臣’啊?”李知白笑问。“对!就是这两句诗。”李继迁笑道:“还得说是读书人,张嘴就来。阿弟,这火焰山里,真能长出葡萄?”

李知白乐不可支:“当然。火焰山里不但能长葡萄,还凉爽如春。古书记载……”

一个时辰后,李继迁一行进入火焰山。诚如李知白所说,在火焰山里,居然有林荫蔽日风景如画的田园风光:葡萄沟、吐峪沟、苏伯沟、桃儿沟、木头沟、连木沁沟和胜金口峡谷都在火焰山中。处处清泉环绕,流水淙淙,林木葱笼,郁郁葱葱,葡萄琳琅,蜜瓜满目……横贯火焰山的胜金峡谷,不仅重峦叠嶂,陡壁悬崖,怪石嶙峋,而且溪涧萦回,绿草如茵。胜金山顶耸立一根天然石柱,就是唐僧取经歇脚用过的“拴马桩”。

出火焰山,西行半个时辰,就到了李继迁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高昌城。高昌城奠基于公元前一世纪,是西汉在车师前国屯田的军队所建。从三世纪车师前国迁都高昌始,这里曾经是前凉高昌郡郡治、 氏高昌国国都、唐西州州治,此刻,却是回鹘的都城,

高昌城坐落在今吐鲁番城东约八十多里处,其东有吐峪沟千佛洞,西有交河故城,南面为艾丁湖,北有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群、胜金口千佛洞。高昌城略呈方形,城垣高耸,略向外突,仿佛威武的将军傲立雄视。城周长约十一里。由三部分组成,即外城、内城和宫城。外城城垣高五丈,厚约五丈,西北角向内凹陷,东面北半部分却向外突出,城垣外有马面。

外城西南有一座很大的寺院,建有高塔。内城在外城中间,正中偏北有一座不规则的圆形堡垒,堡垒内西北有高台,台上有高六丈的接天台,与宫城相通。宫城在北,与长安的宫城、皇城布局相近,外城的许多地方,亦与长安城相近。

象这个民族一样,其都城也充满了欢快的气氛,傍晚时分,到处是歌声和踏着舞步行走的人群,处处充满欢快的招揽生意的吆喝声,最突出的当属烤羊肉串的吆喝:“羊肉串、羊肉串,新鲜的羊肉串。不新鲜不要钱,吃十串赠一串。羊肉串,新鲜的……”

在瓜果的清香烤肉的浓香及悦耳诱人的吆喝声中,李继迁等被绿胜率众迎接进城。

这里的太阳,比陕北要晚落山一个多时辰。对此,李继迁等是不知道的,只不过是觉得这里的阳婆子,比银州的阳婆子能耐时,按说也该回去歇息了,可她就是不下山。

回鹘人信奉安拉,宫城多为尖顶建筑,以白、蓝、绿三色为主。服饰却热情奔放,男人疋帛包头,身着“祫袢”,色彩大方,舒展飘逸;女子身着彩裙,头戴金花“朵帕”,披着彩巾,配以耳环、耳坠、项链、手镯等,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从城门到宫城,一路上都是载歌载舞的人群。进宫后,宾主略尽礼仪,不容说话,又是歌舞,艳丽多姿、梳着十几条小辫子的姑娘,歌舞着送上瓜果、酒肉、油炸物等。

酒菜上的差不多了,主人和来宾致辞,相互敬酒后,没容闲话,又歌舞起来。并且更加热情奔放,姑娘们边歌舞边抛着媚眼、耸着圆肩、抖动丰臀,邀请来宾下场共舞。特别是李知白这个白面书生面前,一条条珠圆玉润的粉臂皓腕,疯狂地喷发出青春的艳丽和魔力,令人不饮已醉……待多数来宾目光中只剩下丰乳肥臀时,绿胜一挥手,激昂的乐曲骤然一变,变成淙淙溪流,几不可闻,歌舞也变成轻歌曼舞,却更加销魂。绿胜的深目骤然雪亮,举杯对李继迁狡笑道:“来,李大人,小王再敬你一杯,干杯!”

李继迁仿佛被歌舞与乳波臀浪迷惑了,迷茫地胡乱举杯:“喝,为歌舞和女子喝!”

绿胜暗笑,突然问:“不知李大人此来何意?总不会是想本王和这些美妙女子吧?”

李继迁直眉愣眼地看着歌舞的女子,愣愣地答道:“闻王子即位,早就想来贺喜,可咱蕃地被宋军占了,洗劫一空,居然找不出象样儿的礼物来祝贺。没奈何,最后想到贵国的镇国宝弓,正好借弓献王,就厚着脸儿来了。来人,将宝弓物归原主,以为贺喜!”

尕朵子应声上前,将系了金花玉朵的宝弓,双手捧给绿胜。绿胜面色立变,声硬如铁地喝道:“李官爷这是何意?所谓愿赌服输!你这不是敬重本王,是污辱本王来了。”

李继迁瞪着朦胧的醉眼,连连摆手:“大王错怪继迁了!不瞒大王说,平夏地被宋军占据,连掏耳朵的铁勺都搜刮走了,咱们是有弓无箭。你说咱还要这宝弓有何用处?与其说让宝弓在咱手中闲着,还不如送还给大王,等宋人打到高昌时,发挥一些作用。”

“什么,你说什么醉话?宋人打到高昌来?”绿胜的眼珠子瞪起来,气咻咻地嚷嚷。

李继迁淡笑道:“这有甚奇怪?别忘记,这高昌城是汉朝屯田的军队所建,曾经是唐朝西州州治。牛马驼羊等等咱们且不说,仅仅是这里出产这么好的水果,和这么美丽的姑娘,赵老爹肯将这里忘掉?咱们蕃人快灭了,下一步就是六谷潘罗支和大王……”

李继迁意味深长地住口喝酒。绿胜眼中闪过一丝惶惑,强撑着呵呵笑道:“狐狸骗鹦鹉开口,不是想听它说话,而是想骗它嘴里的葡萄。大人有何证据说宋人想图谋本王?”

李继迁笑逐颜开:“王延德都跑来测量贵国土地了,还要甚证据?”绿胜瞪眼道:“王大人是友好使者……”李继迁声音一冷,截断绿胜的话道:“他到咱那时咱也这么想,并且让他随意观光。没想到他一走,宋人便动手对付咱了。用的就是他观光画的地图。”

“这……”绿胜面色大变,显然是想到了不妥处。李继迁紧逼不放:“想来王大人不仅仅在贵国观风,还劝诱大王对咱蕃人禁铁了吧?大王天纵英才,还用咱深说吗?”

李继迁住口,悠悠地喝酒。阿里木上前,哭诉道:“大王,李官爷说的没错。宋人灭了蕃人,就该来灭咱回鹘人了。小人就是例子,宋人抢完蕃人,就抢小人们了……”

阿里木滔滔不绝地哭诉,绿胜的脸忽白忽青,汗珠子成串地滚落,猛然牙一咬,挥手将歌舞者屏退,嘿嘿冷笑道:“赵官家的心也太大了吧?真是虎狼之性,贪得无厌!李官爷尽管放心将宝弓拿回去用,本王断不会让李官爷没铁箭用!不过嘛,咱比不了潘罗支,他的茶叶可以从松潘进,咱给李官爷镔铁,李官爷能否保证咱的茶叶通道不堵塞?”

李继迁大笑道:“不仅仅是茶叶,就是丝绸也不会受到影响。说实话,若不是考虑到与大王的友谊,别看宋军占了平夏地,大王的茶叶丝绸也早断了。”绿胜大笑道:“这本王不否认。来,李官爷,让咱们为茶叶、丝绸、镔铁干一杯!”李继迁同绿胜碰杯一饮而尽,大笑道:“大王,还是听歌看舞吧?”绿胜拍拍手,乐师和舞女进来,又歌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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