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长枪,双臂有力,掌心有厚茧,一看就知道你是武者。行走间,步履不紧不慢,但迈足时双脚却自然靠得很拢,以你的身高,迈足的距离应该是现在的三倍才是。我饲养异兽六十年,异兽欲要暴起伤人时,便是你现在这模样。”
阿爷一字一顿说道,再不复先前浑浑噩噩的模样。
“所以我敢断定你是来杀人的,并且你心中藏有顾虑,一是你要杀的人,可能修为比你高,二是你要杀的人,就是我们土牧堡的人,所以你怕我们土牧堡对你群起而攻之。”
方禅唰的一下,取下背后的驼龙枪。
既然自己的意图,已经阿爷被看了出来,那自己也就只能先下手为强。否则等土牧堡的人对自己群起而攻之,那便是后下手遭殃了。
“你是来杀谁的?”
阿奶在方禅出枪的一刹那,淡然询问一声,似一点也不惧怕方禅这个年轻力壮的武者。眼见方禅不管不顾,一枪攻出如雷霆闪电,阿奶续道:“是不是来杀沐小公爷的?”
驼龙枪停顿空中,寒光毕露的枪尖距离爆出自己杀人目的的阿爷,也不过只有分毫。
“你是怎知道的?”方禅询问阿奶。
“杀沐小公爷可不是那么简单,若是你想杀沐小公爷,就静心坐下来。把你的长枪也收好,凭你的手段,要杀阿奶,阿奶也可以和你同归于尽的。”
阿奶轻轻招手,一只堪比蚊虫细小的异兽,从方禅衣襟内飞出,落回阿奶年过古稀,还洁白如玉的手中。
看着阿奶素手一翻,只有蚊虫大小的异兽消失不见,方禅倏然一惊,冷汗惊湿了后背。
“愿闻其详。”
阿爷已经恢复了先前痴痴呆呆的模样,方禅将驼龙枪收起,重又坐下,姿势虽然轻松,但神态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随意。毕竟阿奶可是能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存在,由不得方禅不重视。
“听说沐小公爷在中州,杀了一个很得人心的少年英杰。这段时间,有不少武者潜入土牧堡,欲暗杀沐小公爷,想必你也是如此吧!可我儿痴傻,不知那沐小公爷的野心,一直护着沐小公爷,若是你想杀沐小公爷,可就得有个万全之策才行。”
方禅微有些激动,他自然知道这少年英杰是谁,却不知道是那些个好朋友,来替自己报了仇、遭了难,有机会定要了解清楚,好好报答这些朋友。
“你儿是谁?”
阿奶随意说道,方禅却一下听出了玄机。
“我儿涂万天。”阿奶道。
“涂万天?涂堡主?”
方禅惊诧,这阿奶的儿子,居然是涂万天?现今的土牧堡的堡主,更是土牧堡唯一的丹武境武者。
“对,没错。”
听到阿奶正面回答,方禅心念飞转,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土牧堡传承数千年来,早已过了仅奉沐家之人为主的时代。土牧堡人人都是这样念想的。
毕竟武圣沐公在始皇帝威逼下,离开前朝中都,来到这偏远之地,建立土牧堡时,就立下遗嘱说过“谁有贤能,谁当家做主”的话。土牧堡的人,在包、涂两姓人当家做主时,也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
但沐公后裔,如沐小公爷等人,却不是这般认为,一直觉得这堡主之位,就应该由自己沐家之人来继承。而并非由众人推荐贤能,出来轮流担当。
阿奶正是看出沐小公爷的野心,做这番姿态出来,便是为了借方禅之手杀掉沐小公爷,为自己儿子免除后患。
“你准备如何拖住涂堡主?”方禅问道。
阿奶微笑点头,这年轻人一下便问出了其中关键,看来他杀掉沐小公爷的几率,应该是之前所来二十多个武者中几率最大的。
阿奶自不会觉得方禅不会是沐小公爷的对手。若是方禅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又怎敢只身独闯土牧堡,来杀沐小公爷呢!
要知道,之前的二十多名武者,可都是元罡境的武者,连一个真气境都没有。若非涂万天护着沐小公爷,只怕那沐小公爷,早已经死在那些武者的手里了。
“我并不准备拖住万天。相反,我还要让万天,对沐小公爷大肆褒奖。”
“引蛇出洞?”方禅沉吟道:“阿奶准备哪天动手?”
“老身这把年纪,可动不了手的。”阿奶摆摆手笑道:“三日之后,我儿万天甲子大寿。我已得到可靠消息,届时,那沐小公爷与旗下一批死士,当天会原形毕露。我儿万天性情纯良,待沐小公爷更是如亲子,当时候肯定下不去手,希望你能担此大任。”
“定当不负阿奶所望。”方禅一拱手,答应下来。
本来自己是来找沐小公爷报仇的,却没想到现在竟被涂万天的亲娘,求着自己去杀沐小公爷,还为自己创造许多便利。这不得不让方禅感觉世事奇妙。
土牧堡涂万天,名义上是土牧堡堡主。但实际却更像是一精神领袖,平日里也不会过多管理土牧堡。
土牧堡人员密集,但结构分散。除了武道实力达到一定高度,才会向堡主涂万天报备,该嘉奖则嘉奖,平常也没有什么任务、责任。只有在堡内遇到重大分歧,和强敌入侵时,才会组织在一起抗敌等。
这是武圣沐公建立土牧堡时,便定下的不成文规矩,为的就是怕引起当时天下第一强者始皇帝或是现今天子的猜疑。
但到了今时今日,大秦王朝越来越稳固,民心也越来越心系大秦。土牧堡里的人,早就没了恢复前朝的念想,更何况以土牧堡的整体势力也不可能实现。毕竟最高者不过一丹武境武者,这和大秦王朝比起来,实在是婴儿与巨人的差距。
按理说,这样一个堡主,应该对于土牧堡的号召力不强才是,但方禅却是亲眼见过,土牧堡三家子弟在玄机尊者陵墓的表现。实在比某些一宗派整体的凝聚力,还强上数筹。
待方禅见到涂万天,才明白这涂万天的号召力,为何非同寻常。
涂万天浓眉大眼,剑眉斜飞,直插云鬓,声如洪钟大吕,说话间中气十足,沉稳有力,让人不自觉便想要与他亲近。
知道方禅是幼子伢子邀请的客人,涂万天贵为丹武境武者、土牧堡堡主,却是对方禅态度亲切,虽谈不上礼敬,但却有股对方禅如对本家子弟,长辈对待晚辈亲切的态度。
并邀请方禅参加三日后,自己的甲子大寿,让方禅不自觉便与涂万天拉近了距离。
晚间,娜依宰了头羊,羊是熟羊,仅凭娜依一家人与方禅倒是吃不完。毕竟女子胃口小,阿爷和阿奶、还有伢子,这些老人、幼童更是吃不了多少,涂万天便让娜依去喊了几个小辈来一起吃。
夜空无雨,娜依家的帐篷外,升起了一堆篝火,篝火旁两个木架,架着一头熟羊,一个神色羞涩的少年,正在翻烤着熟羊。
方禅看得清楚,这少年在翻烤着熟羊的时候,正在暗地里偷偷的咽着口水。而一旁涂万天叫来的七八个少年,也在不时的咽着口水。
方禅就诧异地看了涂万天一眼,想来这些个少年,都应该是家里条件比较差的。
娜依家升起了一团篝火烤熟羊,不时就会有堡内民众闻着香气过来看看,等看清是娜依家在宴客,就纷纷打趣娜依,那外乡俊俏的青年,是不是她的情郎。
娜依的表现,却是奇怪得很。
先是有人打趣娜依的时候,娜依总是会不依不饶的还嘴,等到了后面,娜依也就懒得解释了。不知何时,脸颊两旁就升起了两团红晕,印在红红的篝火前面特别可爱。
只是娜依的这番情态,却没有一个人看到。
等到熟羊烤好,见娜依在切割熟羊,两名少年就拥上去帮忙。
“娜依,让我们来帮你。”
“不用了。”娜依叱道:“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外乡女子,这头羊都是我杀的,我可有的是力气,不用你们帮忙。”
听到娜依如此不客气的言语,两名少年就红了脸,讪讪退下。
方禅看着有些好笑。
这两名少年,听小伢子给自己介绍,一是包连家的孩子叫铜狗,一是涂海家的孩子叫大双,两个今年都是十六岁,和娜依同岁,似乎从小到大都喜欢着娜依。两个人互相争得厉害,可以娜依却一直对二人不假辞色。
“外乡人,你笑什么?”铜狗和大双,见到方禅脸上的隐隐笑意,顿时朝方禅怒喝起来。
在他们眼里,方禅虽然的年岁要比自己大少几岁,但铜狗和大双的身材却是壮实得很,想必对付方禅也不过用一只手就可以了。
方禅摇摇头,也不说话。他自不会和两个初通武艺的少年,一般见识。
铜狗和大双要是知道,自己十六岁就达到通窍六重的傲人实力,在方禅眼里只是初通武艺的话,怕是能气得想要活生生撕了方禅。
涂万天看着铜狗和大双,与方禅斗气,也不阻止。以他的实力,早就看出方禅不是一般武者,想必铜狗和大双还伤不了方禅,让方禅教训教训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是好的。省的以后出去历练的时候,才吃了大亏,伤了性命,那才不划算。
土牧堡三家子弟,一旦到了化气境实力,都会被安排出去历练,需要捕捉一头异兽幼兽,才算是历练成功。这也是土牧堡虽管理松散,但却一直长盛不衰的道理。
要知道,当初始皇帝将武圣沐公逐到此地的时候,可是将沐家的一切武学全都焚烧了。而武圣沐公出于后裔、家臣的安全考虑,也没有传下什么高深武学。只有寥寥数记沐公的高深武技,还是当时的涂家、包家首领传下来的。
再经过后来的土牧堡一代代人的创造和整理,才有了今日的土牧堡的系统修习武学。而这些武学虽然在潭州府能占得一席之地,但比起当年武圣沐公的赫赫声势,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而捕捉异兽为己用的秘法,才能算是武圣沐公,唯一给土牧堡后人留下的财富。
当然,这也是在始皇帝的默许之下进行的,否则这捕捉异兽为己用的秘法,是绝不可能流传到现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