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6年春,十八诸侯除了韩王成之外,全都回了自己的封地,狼烟刚消,天下看似初定,却是暗流涌动。
西有汉王刘邦,北有齐地田荣,更有被扣在城中,与刘邦交厚的韩王成,天下新封十八诸侯,十有七八异心张望。这一日,西楚霸王项羽借着狩猎之名,招了几个亲厚王侯将领回彭城。
彭城,八百里群峰,这猎场便位于彭城的外围,一个宽阔山林中。
狩猎还未开始,我脱了队伍独自牵着马到了没人的地方,面前是一条河,春日的河水甚是清澈,河面上微微飘着些冰霜,蹲下撩水洗手,冰寒彻骨。
甩了甩手中的水,起身,摸着马的面颊,突然看着手腕上露出的手链,发愣。
来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机器还没有修好吗,老爸老妈不知道知道了没,自己又是否还有再回去的一天?
轻叹口气,突然远处此起彼伏响起号角,这是狩猎快开始的信号。
拉起马缰转身,突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韩申徒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我停下牵马的手,刚想回头。便听那声音沉沉道:“别回头!”
我不动,看着地上冒出来的嫩草,心里暗忖,倒是忘了今日是十五,便道:“告诉亚父,他可以放心,最近韩申徒这几日都只在府邸待着,并没有什么异样,除了……。”
“除了什么?”身后的声音愈加的深沉。
“除了盗贼进府那日,刚好出门到山顶观日”
“所言属实?”
我嗤笑一声:“那孩子就在你们手里,我需要撒谎,大王不是还派了别人监视,有没有撒谎,难道大王不比我清楚?”
“好,那你……。”话刚说到一般,突听远处林子里传来一道呼唤,那声音一转,道,“其他不谈,还有一事,便是今日,亚父让你除了韩申徒,无论用什么方法!”将一包东西抛到眼前,“可以用这个药!”
“不可能,亚父大人说了不会逼我杀人!”
“此一时彼一时,只要你完成任务,那你要的竹简和这个孩子都归你!”
“竹简?”捏紧缰绳,我颤声,“你说《帝业书》?”
“杜侍卫,你在不在?”那人还来不及回答,便听到不远处的树丛动了动。
“等你的消息”,随着话音刚落,一阵风起,我回身,一个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已在五尺之外了,冷淡的瞥了我一眼,纵身离去。
影,果然是他,只是那日在街上,他到底是监视我还是在……蓦然想到那个朝着我挥手,一脸欣喜的男子,他到底又是谁?我皱眉,低头,捡起药,塞到腰上,拉马缰往来处走去。
“杜侍卫,你原来在这里!”
我抬头,一个男子骑着马到了面前:“狩猎快要开始了,申徒大人命我出来寻你!”
听到申徒两个字,我的脸蓦然一滞,点头道:“你先回去吧,我就回去了!”
那男子下了马:“申徒大人说您不会骑马。所以让我来!”
“不用了,这么近,我走回去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突然面前的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困惑,他止了笑道:“果然就想申徒大人说的,您会这么回答。”止了笑,他指着东边道,“这可不近,大王他们已移步别处,喏,这是申徒大人令我带给您的——”拿出一团帛布扬了扬,“您还是先上马吧,申徒大人说您了,您上马,才能给您看!不然,您该不想上马了!”
“搞什么”我喃喃自语,走到马边,在他的帮助下,上了马,伸手:“拿来”,
男子递上,我展开一看,上写着几个字: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我气急,揉了那帛布,就想下马,只听那男子拉起两匹马开始往前走,“您也别气,申徒大人说您昨夜走了一夜的路,再牵着马走回去该脚疼了!这不就让我来接您回去!”我一愣。
“狡猾”轻声说了句,便不再言语,只是抓紧了手中的马缰,思绪万千,摇摇晃晃的回去。
还未接近那猎场,直觉的战鼓阵阵,马匹嘶鸣,旗帜的猎猎之声充斥耳畔,到了处山岗,山林的冰雪还没有彻底的消融,但是喧闹的场面已经唤醒了整座山林,各色彩旗在绿树间招展,铠甲箭矢林立,山下之人或跨剑,或搭箭,或手执戈戟,全都轻装上阵,跃跃欲试。人不到阵前,已是阳刚之气扑面。
“申徒大人呢?”
看遍了整个猎场,我都没有找寻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便问道。
“申徒大人在项王大帐!”
“项王大帐?”我皱眉,不解,“项王不参加狩猎吗?”
“参加吧,小人也不太清楚,申徒大人只吩咐我带您去帐内休息!”
“帐内,还搭了帐?”
男子拉起马头,下了山岗,边走边道:“项王怜惜申徒大人体弱,所以才特意加盖帐篷供申徒大人休息,且特命他可以不用参加狩猎!”
“体弱吗?”我抬头望向远处,蓦然想到昨夜他的笑容,他低柔的嗓音,他可怕的洞察力,垂下眼睑,这难道又是另一个幌子吗?
见我沉吟,那男子道:“你不知道,申徒大人自来体弱,再加上昨日里淋了雨,这会儿病的不轻,不断在咳嗽,脸都煞白……。”
我拿缰的手一顿,难道是真的病了,可是早上不是还好好的?
“他真的……病了”
“这还有假”
“那现在申徒大人在……。”
“自然还在项王大帐,范增大人邀请韩王去,申徒大人只能跟着”
我点头,突然远处传来号角的声音,我回头,那男子笑道:“看来狩猎开始了,别人可能不知道,九江王可是里面最强的,今天的比赛想必应该是他赢吧!”
“九江王,他……不是该回自己属国去了吗?”
“杜侍卫有所不知,九江王有事找项王,昨日才到,今日刚碰上项王举行狩猎,于是也就参加了,不过可能马上就会离开回国去!”
我皱眉:英布他为何要在此多事之秋潜入彭城,难道是为张良之事,还是楚怀王的事?
想不出所以然,便漫不经心问道:“九江王没说为何事而来吗?”
男子道:“不曾说过,不过,我倒是听申徒大人说起齐地之事!”
张良?我顺着问道:“齐地怎么了?”
男子停下笑道:“这哪是我们做奴仆能知道的,申徒大人和大王商量事情,我们都退出去了,所以不曾听到!”
我点头。
“到了,那边的营帐便是”
下了马,那男子便牵着马走开了。进了帐,帐内很是简陋,只有一张案几和一方厚垫子。案上空空如也。
我在垫上坐下,不是他们的跪坐,而是一屁股坐上去,趴在案上,静静的想着心思。营帐口由两片布挡着,轻轻的风吹过,外面的景物若隐若现。
突然,远处走来一个修长的人影,是张良回来了吗?我待仔细看时,那两片帐篷又合拢了。
那人慢慢走近,帐外的士兵刚想出声,却又被他给制止了,我闭上眼装睡,脸上却是僵硬,腰上塞药的地方更是烫人。
他的气息渐渐近了,好似就在鼻端,却又不往前移动,只是停在不远处,我可以感觉到他似笑非笑的样子。
偷偷睁开眼,看到陡然在眼前的俊颜,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陈平雅媚一笑:“你以为是谁,那个漂亮的不像男人的韩申徒”。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狩猎?”他快速接口,笑嘻嘻道,“平只是一介文人,见血手颤,故而先行回来了,这个理由成立吗?”
我忽略他的嬉皮笑脸,淡问:“你是来找韩申徒?”
“非也!”
我起身,皱眉:“你来……找我?”
陈平粲然一笑,抚弄下巴:“我谁也不找,就是偶尔踏春路过,也算是你我有缘,竟然在今时今地遇到!”
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我扯着嘴角道:“校尉大人还真是好雅兴!”
“雅兴不敢,阿若有空我们再去红馆!”
我定定的望着他,然后木然的移开:“这种地方,你自己去吧,我相信红馆的姑娘们会很开心看到你的!”
“那你呢?”
我火大:“你不要总是把我认为是女人,我……是……男……人”收了音,皱眉,“其实我对你没兴趣是正常的,我们都是男人,或者……难道你真对男人感兴趣?”
“有何不可”陈平凑近,嘴角噙笑。
“校尉大人,玩笑开完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我就是个普通士兵,像我这样的人,想必军营一抓一大把,你要消遣去找别人吧!”
“普通?”陈平低头,捋了捋广袖,意味不明的笑,“若真是普通,为何申徒要将你这么宝贝的藏着!”
宝贝?张良怎么可能!
陈平微微一笑:“别人不知道,我陈平可不会不知道,你对申徒而言很特别,而我就是对别人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
“恶趣味!”我不理他,扭头坐回垫上:“我要休息了,校尉大人,恕我不能招待!”
“无妨,我陪你一起睡!”说着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蹭的抬起头,深吸口气,努力扯出笑容,一字一句道:“校尉大人,我……要……休……息……你是不是……。”
偏偏有些人看不懂,支着头,懒洋洋道:“你睡你的,如你所说我们都是男的,即使一起睡又何妨?”
“你……。”被他的话堵的一个字吐不出来,我干脆起身,往外走去。
陈平轻笑起身,我走的愈加快了,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道力道,然后腰上缠上一条手臂,透过宽大的衣袂,传来温凉的体温,淡淡的香粉的味道侵入鼻端,他轻佻笑道:“阿若,何事如此着急”。
“你……。”
一个字还未吐完,陈平突然俯下身,擦着嘴角道,“难道你不知道……。”此时有人掀帐而进,我一偏头,陈平的吻落在颈间。来人轻抬眉眼,掀帘的手一顿,眼间闪过一道让人抓不住的情绪。
我慌张推开,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却不料脚下一绊,一阵惊呼,突然鼻尖落入淡淡的梅花香,
我挣开一只眼,讶异:“张……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