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季小鱼独自站在窗前，神色荒凉。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他的幻影，依旧是白衣黑发，俊美的脸上噙着浅笑吟吟，彼时一手执着玉骨纸扇，一手缓缓向着她伸来，“小鱼，你可愿意与本王走！”
她的泪眼忽的有了光彩，欣欣然的伸出手去，却在触碰到他掌心的瞬间，一切幻影化为虚有。
霎间，她眸中的光芒黯淡下来。指尖扣进木屑里，转而覆上胸
想起白日里，木云的话。她的心，仿佛被钝刀一刀刀的凌迟着，每当跳动一声，便会生疼生疼。
“凌王一行人行至荒漠之时，遭遇了大漠马贼。最后，连得全尸都没能保得住，尸身被野狼啃食的，最后只留下了血骨，血肉模糊的已经看不出是个人。最后，只得挫骨扬灰，撒向大漠。”
想到这里的时候，那被逼仄眼底的泪水，又忽的涌了上来。
那一刹那的痛心疾首，让季小鱼失了魂，整整一日，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她一动不动，木云知道她心里难过，却不知该如何相劝，只是默默守在她身后，一站就是一天。
直到夜幕降临，她踏进卧房的最后一刻，身后响起木云的声音，他说，“逝者已去，还望郡主节哀。还有……”
季小鱼顿住脚步，侧眸去看他。“无论郡主是走是留，木云都愿誓死追随。”
她眼窝一酸，最后只是道了声，“谢谢你，木云！”
收回思绪，仰起头望向那迷人的夜空，耳畔好似又传来了程羽凡那温润磁性的嗓音——
“季小鱼，你可是让本王好找！”
“你终于如愿嫁给本王了，开心么？”
“等本王，终有一日本王会回来娶你！”
“小鱼，等我！一定要等我！”
用力掩上眼帘，眼尾处一滴泪，打在她的手背上。
挫骨扬灰，撒向大漠。
羽凡……如果你不曾与我相遇，是不是，便不会落的如此结局？
程天佑来到望月居的时候，便看到锦红端着手中的羹汤，在门外唉声叹气。
看着她手中凉透的莲子羹，他不由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锦红摇了摇头，“王妃也不知怎么了，自从木云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闷闷不乐，从早到晚，什么东西都没吃！”
“木云回来了？”程天佑默念一声，心中一凛，便挥了挥手，吩咐道，“莲子羹热一下，等下再端来！”
“是，爷！”
窗边，季小鱼干涩的眼眶里已经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刺骨的寒风吹的她鼻尖微红，可她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好似这样才能惩罚到自己，让心能好受些。
身后，突然有一人轻轻拥住她的身子，下颚抵在她的发顶，温柔道，“怎么不吃饭？”
许是羽凡惨死的消息，让她心头阴郁不快，对于他的亲密，她心里竟有微微的抗拒，于是，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拥抱。
对于她的动作，他也不气，垂眸看着她竟是就这般赤足站在窗前，他不禁长眉蹙起，拦腰将她抱起，落在榻上，将被子围在她的身上，伸出手，将她纤细小巧的双脚包裹进手掌里。
“下回不许你在这样赤足乱跑！”
这样霸道又温柔的话语，让季小鱼心头一震，阴郁的神色稍稍松动，她终于开口，
“羽凡他死了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摩挲着小脚的大掌微微一滞，抬眸，迎上她质问的目光，“本王也是刚刚知道！”
“是不是你？”
程天佑深深的与她对视，“本王的确很希望他死，不过，还不至于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季小鱼抿唇不语，脚下传来温度，让她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
别过头，不愿看到他脸上的深情，季小鱼终于开口，“我累了，要睡了！”
吹了烛，他侧身躺在她的身旁，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她披散着的黑发，“小鱼，
谁也不能把你从本王的身边抢走，就算是死去的程羽凡，也不可以！”
季小鱼在此时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里流泻出的，竟是浓烈至极的哀凉……
三日后
季小鱼带着木云出了靖寒王府，一边穿梭在拥挤的人群，她一边忆起了曾经青莲在身旁肆意欢笑的模样。
待走出喧嚣，她这才发现，竟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御茶坊的门前。
想想自从数月前入了宫，便再也没了萧梦沉的消息，说起来，她去意已决，这次既然来了，便不如跟他道个别，想到这里，她索性与木云一前一后的踏入门去。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走出了御茶房。
想起方才刘掌柜的话，她才得知，季小鱼入宫后不久，萧梦沉便连句交待也没有，便消失了。
问及他去了哪里，刘掌柜也摇了摇头，他说主子向来随心所欲，来去自由，消失最久的一次是三年，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见刘掌柜并非故意隐瞒的模样，季小鱼略有遗憾的离开了，抬头望了眼头顶那御茶房三个烫金牌匾，她便不由想起萧梦沉那狐狸一般的绝美笑容，罢了，相忘于江湖，不也是很好么？
决然的转身，木云脚步也不曾迟疑的跟在她左右。
“主子，可曾想好了？”
季小鱼唇角牵出苦涩的笑容，“想好了。”
“不后悔？”
听到木云如此问，她心头微微一动。片刻过后，她回道，“不后悔！”
刚说完这句，忽然有几人拦在两人面前，木云脸色一沉，挡在她的面前，冷声问道，
“你们是何人？”
那领头之人眯了眯眼睛，“我们是谁并不重要，只是我家主上想要请王妃一叙！”
季小鱼见到几人身侧的利剑未曾有出剑鞘的意思，应该没有敌意，可也不得不防。
“你们主上是谁？”
“请恕在下不能说，主上只是让我带给王妃一句话，说，若是王妃想要知凌王之死的真相，便一定要来。”
心头一震，一双潋滟双眸里绽放出光芒，“如果本王妃说不愿去，你们会让我走么？”
那人回道，“不会！”
季小鱼微微一笑，“既是如此，我只得跟你走一遭了！”
“郡主，不可！”木云紧张道。
“木云，放心罢，他们若是想要杀我，便不会故弄玄虚了，走吧！”
“王妃请！”
走入厢房内，便看到立在窗前一抹人影。
这个背影，竟是如此的熟悉，却又一时之间，让她想不出是何人。
“请问阁下如此大费周折的将我擒来，不知是何意？”
那人转过身来，季小鱼在看到他的脸时，微微一愣，刚要行礼，却被那人伸手阻拦了。
“我早就听说，靖寒王妃曾与凌王差点结为夫妻，所以我……”
“您到底要说什么，还请直言，我听不懂这些！”
那人听到这里却也不怒，只是走到她的身边来，微微一笑道，“你果然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其实，我满好奇的，若是你的夫君下的毒手杀害了你的情郎，你会怎样？”
季小鱼唇色泛白，“不可能，天佑曾跟我说过，人不是他杀的。”
“他如此说了，你就信了？”
霎时，季小鱼哑口无言，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就算如此，也要拿出证据来才行！”
“证据？你是说这个？”话间，他的掌间有一枚玉牌，她霎时杏眸圆睁，此物正是程天佑调遣精卫军的军牌，怎么会，在他的手中？
“想必你也知道，这玉牌天下间只有一个，靖寒王应该不会随随便便丢弃。而恰巧此物正是在大漠之中，凌王的尸首旁，找到的。你说，这世间那又有这么巧的事？”
跌坐在椅子上，她眸光空洞，很久才缓过神来，警惕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那人勾起唇角，“那是因为，我想要与你合作。”
她霎时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与你合作？”
“因为，他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季小鱼神色一怔的，看着桌上那只染着血的玉牌，心中微微凛然。
他忽的伸出手，将一包药放在桌面上，两指推至她面前，“将这个分十次放置他的茶水里，放心，此药并非毒药，只是会让人心神涣散而已。”
见到熙攘的街上，那季小鱼二人离去的背影，屏障后走出一抹婀娜的身影来。
站在他身侧，说道，“你这就么确信她会听你的话，万一她将此时告诉程天佑，那我们……”
“放心！她对程羽凡有多在意，对程天佑的恨意就有多深。就算她什么也不做，一切，也终究会如我们所愿！”
那人冷笑着，而他身旁的女人，挑了挑细眉，唇间也亦是含着阴冷的笑容。
程天佑，这一次，你怕是再劫难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