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裳靖对我的话,只是沉沉地应了一声。我对这人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从来都不妄加信任。她这类攀炎附势的人说的话是万万不可信的,让我冒险,她来收成后效,我也不至于那么笨。皇储大事岂是儿戏,玩可以,玩过火了,吃不了兜着走,那就是诛灭九族的事情。我不如避开这个宫闱皇权斗争,腥风血雨自然也不会动到我的头上,我怎么说也是皇室宗亲。
白飘兰这几天来的时候,在无意间给我带来一个消息,这是宫里鲜有人知道的秘密,她知道了紫凌玉的刑期,就在三日后的午时。所谓的刑部所说证据确凿,不过就是紫凌玉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一口否认良妃引诱她的事情,只是说自己沉溺美色,所以误入歧途,大逆不道。
“那我们去看看紫凌玉吧,生前是我们的敌手,如今她要行刑了,也算是一个博弈的告别吧。”我在镜子面前自顾自地梳着头发。白飘兰拾掇了一些饭菜,放在桌子上,“这个给她带去吧,也说是王爷厚德载物,不计前嫌。”
我照着她笑了笑,还是这个新来的侍人懂我的心思,相见恨晚,与红袖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去吧。”
“站住!”行了与刑部天牢不远的地处。一个侍卫拦住了我和白飘兰。
我看看白飘兰。“这是婧王爷,今日探望犯人,你还不速速放行。”
那个侍卫轻蔑地看了看我。“婧王爷,如果小的没猜错,是来看紫凌玉的吧。”
我冷笑了一声。“你不是紫凌玉原来的部下麽?看你穿着,就是御前侍卫吧。怎么?现在让我来探望下你们的旧部长官都不行了?”
她摇摇头,“婧王爷府邸里之人冒死谏言,指控紫凌玉,无不大快人心。紫凌玉为非作歹,肆意妄为。侍卫队里早有怨言,只奈她是首领。我本以为婧王爷是良善之人,谁知道王爷居然来探她的监,这世界真是可笑啊。”轻狂藐视的意味让我和白飘兰都觉得心里不痛快。
“放肆!有你这种侍卫对王爷说话的麽?”白飘兰怒喝一声,简直要冲上去掌掴她似的。
侍卫的武器亮了出来。
白飘兰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
“紫凌玉都是将死之人了,也是死在本王手下的,探望探望哪里不可?”我的眼光根本没有在她的身上,天牢隐隐有透着一股阴深的感觉。
我联想到上次我也曾经在这个地方,被紫凌玉关进,如今事事有变,换成了她变成阶下囚。
“本王有通行令牌,让我们进去吧。”我把令牌在她面前一晃。
她允了一声。
我侧头来,又是脑海记忆乍现。这个侍卫长得好像……
“你是夜?”我想起那个被紫凌玉杀死在朝堂之上的夜,她不是被杀了麽?而且诛了九族?这个人是谁?
“我不是夜,我是夜的妹妹,叫月黎。”她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婧王爷也认识我的姐姐。”
“终生难忘。”我怜惜不已,要是没有紫凌玉,现在夜还是头领,她们还是姐妹,骨肉相聚。“紫凌玉杀了我的姐姐,诛杀了很多我们的亲人,唯独我之前救驾有功,皇上****我,所以我还活着。”月黎的模样,可以想得到她有多么恨紫凌玉,恨不得抽筋剥皮。
“很多人都跟夜一样,无辜惨死在紫凌玉的手下,现在就是审判她的时候了。”我一把抓起白飘兰的手,径直走向了天牢大门。
月黎扑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找紫凌玉!”狱卒惊异地看看我,请了一个安,就把我带到了紫凌玉的牢房前。
紫凌玉似乎很冷,单薄地裹着一层棉衣,在墙角使劲地哆嗦。看见我,只是用带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警惕地如同一只猫。
“我知道你会来看我的。”冬天的寒气是切肤的刀伤。
我接过白飘兰递给我的饭龛,放在紫凌玉前面,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立马打开,端出饭菜,死命地吃着,如同饿狼的眼瞳泛着绿光。
“你真的跟良妃私通?”紫凌玉闻言,停顿了一下,又接着使劲的咀嚼着饭菜。
“你不怕有毒?”我侧过身,看着牢里的那个小天窗,幽幽地泛着白光。
“不怕!你没必要毒死我……”她的声音屏足了劲,却依旧清微。
“我是不会毒死你。你审判的日子也快到了。好自为之吧。”我在这一刻,垂怜不已。
轻轻的咀嚼声。
“你来牢里看我,不是只想说这些话吧。”她还是那么深不可测。
我点点头,“确实,让你知道了。没有红袖,你也许是胜者。”我看着她,她没有抬头看我。
她疑惑地压着声线问,“你都知道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对吧?”我的质疑感越来越强烈,直觉告诉事情还有很多真相没有解析出来。只是我看了一个开头,看了一个结尾,然后最重要的是我看了一个所谓“合情合理”的过程。我不清楚谁骗了我。
“事情就是那么简单,知道多了,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她显然是已经吃饱了,这才慢慢地坐下来,哈了几口气。
我看看残羹,笑一声。
“你不说也可以,红袖醒来会告诉我的。”我想使一计吓吓她,也许能够出些什么。
她邪气地笑了笑,“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这样吓唬一下,就能说出来。红袖早已经回天乏术了。不妨告诉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也得死,他也得死。”
我一脚就踢到紫凌玉的小腹上。“你还有没有人性,知不知道什么是感情!红袖于我是多么重要,你连生路都不给他!你杀戮无数,对你有什么好处?”
紫凌玉痛得跟蛆一般在地上扭动着身子。
她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虚弱地昏了过去。
直到我数年以后,我都不知道我这一脚是多少的错误,为了这一脚犯下的罪孽,我居然偿了无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审判!把你留给监斩官黄箬!”我对于这种人的行径素来嗤之以鼻。黄箬,一个只听说过,没有见过的人,据说身居要职,我也想见见这个人,一个完成我心愿的人。
黄箬稳稳地坐在监斩台上。
两个刽子手点燃了两堆篝火。
浓烟滚滚,呛鼻的气味。干柴里已经被泼过水和酒。
紫凌玉斜着眼睛看着监斩台上的这任新官。新官的脸上仅仅是严肃,丹凤眼里透着夺人的气势。
这才是一个官应有的威仪。黄箬不算是政绩极好的官员,却是一个闻名遐迩的清官。据说,有一方商贾,亲戚远近都是富人,保举一个叫赤联的男子进宫,送了几车利好。结果她分文未收,还当着菜市众人的面,斩了那个赤联。害得朝中官吏,市集布衣,都谈之色变。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黄箬也是一个美人胚子,远远也能闻到身上的香薰味道。
可脸似是石雕一般,没有一点动弹。
“月黎,来给紫凌玉上酒。”月黎身着侍卫服,沉着头,上了斩台。斩台素来都是斩一些高官厚爵的头颅,所以台也建得很高。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月黎的脚步。
紫凌玉嘴边被递上了一碗酒,她正要张嘴喝。对方却把酒樽举起,尽数浇在了她的头顶。
“你干什么?月黎!”
“这是敬给我姐夜的。天道不还她清白,只要你死了。我也算是解恨了。放心吧,我不会殃及某些人的。”月黎此刻变成狰狞起来,眼神充盈着杀气。
“你知道某些人?”
“良妃的事情,我也知道。要不是我放*进皇宫,你怎么会死在这里!”月黎发疯似地吼叫着。
我看了看黄箬。她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紫凌玉自问,待你们这些侍卫不薄啊。栽自己人坑里了,阴沟翻船!”紫凌玉的脑袋都快炸了,她丝毫想不到自己是被一个无名小卒祸害至死的。
“想你死,很容易。让你生不如死,我办不到!但是我可以让你死不瞑目!”月黎掐着紫凌玉的脖子,对方骤然呼救起来。
“你要做什么?”紫凌玉满脸血红,气血上涌。
“你说呢?我要他与你阴阳相隔。让他生不如死!”月黎越生气掐得越紧。紫凌玉呼喊不出一丝声音,几乎昏死过去。
黄箬的声音洪亮有力,“月黎,让我朝律法审判她吧!”
话落音,斩令下。
紫凌玉的鲜血喷涌而出,在月黎的脸上盛开了一朵曼陀罗花一般。
“姐,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月黎兀自地大笑起来。
“启禀七王爷,臣已经完成了使命,这便要回去禀告吾皇了,若是无事,臣先告退了。”我点了点头,这也只是一个礼节,以我的权力。并非能对这次行刑结果有任何改变。当然,我就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我的劲敌就这样死在了生死牌前。这个牌是母皇才能翻动的。
只有一次机会。正面生,她一翻,这张牌就消失了。
我跟着白飘兰走出了刑场,深深地叹了口气。
“王爷为什么叹气。”
“不如说是舒心了,那些怨孽,也许能随风而逝。”远方的阳光,五彩缤纷。
若是雨后,也许会有彩虹。
“宫闱之间,若是因为谁的死而戛然而止,那么活下来的人也不会那么少了。”白飘兰给我披上一件毛皮大衣。我轻咳了几声,身体确有匮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