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被母皇宣进宫中，是时隔上次的事情一个月的时候。
小婵把所有的东西都打理好了，我便要她搀着我去挽梅亭看看那波光和梅子。她悄然答应了，虽然她已经很累了，但是因为主仆的关系，她无条件地满足了我的要求。
那个亭子已经修缮完成，顶上的琉璃瓦金灿灿，反映着阳光。
“我已然对这个宫闱腻透了，深不见底，甚是可怕。”我哀叹了一句。龙小婵单纯地看着我，笑了笑。
我心里有些对她不满，问道。“你在笑什么？取笑我？”
她又紧张地跪下来了，笑容烟消云散了。“奴没有嘲笑王爷，只是王爷在感叹，奴希望王爷不会那么不开心，所以报以微笑。王爷笑起来的时候，是极好看的。”她的嘴巴仿佛抹了蜂蜜，煞是甜美。
我果真发自肺腑的笑了，难怪呢，每个人都喜欢听好话。这个丫头片子也是极会反映的。要不是这样的反应，也许我早就责罚了她。
“你进宫时间不长，觉得这里与你家里如何？”我慢悠悠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口龙小婵刚刚做的绿豆羹。味道不错，就是稀了一点。
“奴不敢说。”她又畏缩起来，也许她是因为什么不堪的原因才进来的。但是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危险的，连我都是危险的，不然她就不会每天惶恐成这样的。
我把碗放下，扶她起来，她战战兢兢地不敢看我。我搂着她的手。“不要怕，以后把我这里当自己的家好了。”
“奴……跟王爷尊卑有别……”
“以后我就是你姐姐。”我打断她的话，字字铿锵道。乞怜地看着我。
“姐姐？”
“对，姐姐！”我微笑地看着她，我对自己的笑靥还是极为满意的，可以感染任何人。除了五皇女和大皇女，还有母皇。
“姐姐……姐姐……”她在嘴中叨咕了半天，也许她觉得奇怪吧。这样的一个世界，她以为处处都是死敌，居然还能遇到我这样的人，抓住她，让她把这里当自己的家。
“妹妹……”我又想起了红袖和白飘兰。这都是不能忘记的人，我的侍人都走光了，自有龙小婵了，王爷府里也日渐冷清了。
“以后王爷就是我姐姐了。”她的笑容有些受宠若惊的滋味。
我嗯了一声，暖暖地看着她，在这个皇宫之中，我和她都是一样的，受到大浪的捶打。
“奉女皇谕旨，宣七王爷白婧进宫。”宫里来的侍卫不知道怎么找到我的，我唾弃地看了那个满脸雀斑的女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就是一个传令的侍人，只是品阶比龙小婵高点罢了。
小婵给我套上一件外套，“王爷，已临近晚上了，套上这个外套，以免感染风寒。”我拍拍她的手，轻声言谢。
“王爷，女皇陛下等着呢，这般扭扭捏捏，女皇陛下怪罪小的了，小的可承受不起。”那个女人蔑视地看着我们。
“是吗？哈哈，那就怪罪你罢。我一皇女犯再大的错，也不会被怎么样的，你们这些做奴的就不一样了，随时走，随时都会有新人来替补你们的位置。”我边说边笑，就是要气煞这个女人。
她没好声好气地说道，“王爷真是跋扈啊！”
我当作没有听见。
母皇每次召见我，脸色都黑沉，我倒是习惯了，这次见了她果然还是一同往常。
“把门给关上。”侍卫毕恭毕敬地把门都关上了。这个偌大的殿里就剩下我和母皇。
她正在批阅奏折，我只好无奈地等着。
周围静谧极了，仿佛我的耳朵被放置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婧儿……”她倏然唤了我一句。
“母皇，儿臣在。”我偷偷地看着她的脸。
“婧儿，方才朕在做的事情，如果有一天让你来做，方才朕坐着的地方，如果有一天让你来坐。你能胜任吗？”母皇这番话说的让我有些震惊，意外。我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差点跌掉。
“母皇身体无恙，寿比南山。儿臣希望一直做母皇的皇女，不敢妄想。”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支支吾吾道。
她笑了笑，“御芳大帝都会有不在那天，朕天青帝也必定哪天离去。剩下的位置必定交给朕想要交给的人来坐。”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你告诉朕，你能不能胜任？”母皇走到了我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母皇走到这个位置上，是踏着很多人的尸体和鲜血走上来的吧？”我的意识一恢复就问了她这么一句，都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
她转身，背对着我，“是的。踏着许多我想都没想过的亲朋好友的尸体走上这个位置的。”话语中抱着遗憾和懊悔。
“儿臣没有能力也没有魄力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我只好低头认输，深知自己不能胜任。一个没有胆识和决断力的人当不了女皇。
她又转回来，“你不是杀了大皇女慕容芸吗？你比我下手更狠。”
我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你还说你不是？”母皇旧事重提，我完全找不到北。她到底想干嘛？“你与当年的朕一样，一切善良都被逼走，一切罪恶都被纵容。然后为了赎罪，朕才试图做出一些利国利民，厚待官吏的事情。不然我良心不安。”
“您现在的大治都是因为赎罪？”我疑问道。
她点点头。“不过朕还是希望你当上这个皇储的位置，让一个能够活下来的人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我都拧不出任何表情了。
“我承认我是因为鸿轩的事情，不敢面对你，不想对你宠爱，故意冷落你。怕时不时触动自己的记忆伤疤。但是我看到了你身上的光辉，跟当年的我一模一样，甚至没有一丝骄矜，满满的都是自强。”母皇这么一说，我全都明白了。
“母皇希望我继续走您这条道路，对吗？”我发不出一丝任何的感情，全是反感。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
“我不想走着这条路，不想踏着任何人的尸体往上爬。然后把自己从皇储变成女皇。慕容芸是想让我死在军营中，我才杀了她。但是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我嚷嚷道。这都是谁给我的勇气。
她的脸庞变得异常阴暗。“你这样做，是负了朕的苦心，也是把你自己逼向绝路。如果朕把这个生杀大权给了别人，你就要变鱼肉，而别人为刀俎了。”
“我不需要全身而退，但是也不要求与别人一争高下，女皇非我愿。我现在挺好的。”
“你真是扶不起啊！”女皇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大皇女之死我也不追究你了，你就好好做你的事情。以后的事情，朕不能再给你保障了。”
听得出她很失望，我便匆匆告退就出来了。她在身后不远处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也不愿做女皇，因为我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抹了抹眼角的晶莹。
“王爷，我来接您了。”小婵蹦蹦跳跳地跑上来。
我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看家的吗？”
她一脸嬉皮。“家里有辑事房的侍卫嘛……”我还没等她说完，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怎么知道的？”才来几日，就知道了这个秘密组织。
“是苏回说的。”我这才放心，苏回能告诉她说明她还是很可靠的。
我又惶惶了，蓦然想起白飘兰都知道辑事房的事情，会不会五皇女也都知道了。她不就是想让我们两个一起挑起事端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