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权的结果就是我陪着他在我宫里的小会客厅里接见了几个大臣。
寒浞此时最关心的自然是桃花凌汛的事情,还有海堤的修建,所以吴刚其实是他叫来的,我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这些事情问我不就好了,难不成还是不相信我。
“大王,”吴刚躬身行礼,“娘娘那几日亲自到海堤处巡视,指导我们开挖的几处沟渠已经动工了,垒铸堤坝的石料也已经安排人在开采了,只是这项工程费时费力,只怕……”
“钱的事,你不用心,这大坝是千秋大事,只要是合理的开支,我的都会支持的。”寒浞一挥手,不再讨论这个问题,我坐在他旁边偷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正用一种赞许的眼神看着我,我赶紧避开,假装望着他处。
“寒明,我让你登记的国内富户和贫户的人口都登记好了吗?”寒浞并没有继续和我对视下去,而是冲着他族中的那个兄弟,询问起这件事情来。我很少过问朝政,自然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是一无所知,却听到那个眉眼间跟他有些相像的人寒明答道:“臣弟已经登记得差不多了……”
听着他说那些无聊的数据,我差点都快睡着了,只得一杯接一杯和喝茶,又站起来要去更衣,寒浞却像是对这些很感兴趣,一直含着笑仔细听着。
等到我回到这个房间,却听到他吩咐说,“按照这个比例,每家富户十只羊里面取一只,五条牛里面取一条,让他们上缴赋税,再从这里面拿出一部分来周济那些赤贫和无儿无女无父无母的家庭。”
“这个?……”寒明犹豫着,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该不该应承他。
“有什么问题吗?”寒浞以一种无可名状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让人坚定的力量,仿佛他对这件事情已经是胸有成竹了,或许还有他更深的考量。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富户为什么肯拿钱粮出来支助那些贫民?”显然寒明并不想就此屈服于寒浞的目光之下,寒浞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先计算一下每户要缴多少,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我笑了笑,提着裙子走进去,准备继续坐在寒浞的身边,看看他是如何处理国事的,他看了我一眼,伸出手来拉着我,对寒明和吴刚说,“你们先下去吧,该怎么做继续去做,有什么事情再来找我就是了。”
两个人行了礼便离开了,只剩下一个人,我并不认识,寒浞却拉着我走下高台,“倾城,这下该让你见见亲家了。”我一脸愕然的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位就是寒漪的父亲,我的堂兄,寒璋。”他笑着给我介绍,那个叫做寒璋的人,规规矩矩的站着给我行了个礼,我赶紧福了一福,“我可不敢当,您是大哥。”
“那是论家里,论国礼,您是国母,母仪天下,我理应行礼。”说着又要作揖,我连忙又福了一福。
“这里是自己家里,就别瞎客气了,都坐下吧。”寒浞拉着我们俩,坐回几案之前,摆出一副谈事的样子。我倒是有些犹豫了,看来他们是要长谈,我是否要回避呢,正犹豫着,寒浞又来拉我,“这事跟你有莫大的关系,你须得在场啊。”
“是什么?”我满腹疑问的慢慢坐下,却看到两人都是满面含笑,看来是好事了。
“上午嫂子已经进宫来求过亲了,大哥现在来,肯定是求旨意了,你算来是女岐唯一的亲人了,不问你问谁?”我笑着,看来还真的得由我来做主了。
“那这么算起来大哥既是两个孩子的长辈,也是我跟寒浞的长辈,什么事情都有大哥说了算吧!”如今女岐的事情已经由不得我管了,关于她的事情,只怕要我离得远远的才得顺利。
“如此说来,就是弟妹同意了,那什么时候下聘什么时候纳礼,这些事情难道弟妹也不要拿个主意?”
我跟寒浞都相视一笑,“大哥你就别为难她了,她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啊,这个事情就为难大嫂了,到时候需用什么再来向倾城讨就是了,万没有不依的。”
寒璋此时会意了,我们夫妻重聚还有千言万语要说,根本没有心思跟他讨论这些微末细致的事情,也尴尬的笑笑,“大王和正妃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安排拙荆去布置这些事情了,有事情的时候再来请教大王和娘娘。”
“大哥客气了,只要大嫂便宜行事就好,她这次这么兴高采烈的要娶儿媳妇,断然没有惜力的道理,需用我的时候说一声就行了。”
“只是倾城,有一样却万万需要你来拿主意。”寒浞拉着我的手万分严肃的看着我,我倒是被他给看懵了,不知道什么严重的事情需要他这么的郑重其事。
“什么事情这样严重?”
“就是女岐的名分,我本来打算把他们的婚礼当作国礼来办,一来平息天下的悠悠之口,而来也抚慰一下女岐心中的丧痛,如此一来就得按公主之礼,只是她如今算起来到底是我的义妹,还是继女,是按着长公主的礼仪还是……我倒是左右为难起来。”寒浞说的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人间的名分,我又如何搞得那么清楚,可是如今女岐还正恨着我,如果让我以她庶母的身份送嫁,她未必会高兴吧。
“如果你是想着继续笼络人心,让天下人记得你是后羿的义子,那她自然就是你的义妹,我看还是按长公主的礼仪吧!”
“我看倒是有几分道理。”寒浞微微点头,把后羿的女儿抬到高位,我们自然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沾他的光。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家岂不是乱了套了。臣等诚惶诚恐啊!”寒璋心有余悸的看着我们,他们作为寒浞的堂兄,如果娶了寒浞的女儿,倒也是说得过去,可这却娶了他的义妹,他们的儿子赫然成了寒浞的妹夫,他们现在就高出一辈去了,作为臣下的确是诚惶诚恐。
我不由得捂嘴一笑,“哥哥也不必如此,万事总得从权,如今借着哥哥娶媳妇的大事,倒是成全了我们,我们感谢哥哥还来不及呢!”
“是啊,是啊,哥哥,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安歇吧,明日就让寒漪入宫,我再封他个官,也好配得上我们的长公主,断断不能让孩子们受了委屈。”寒浞边说已经站起来了,寒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我和寒浞手挽手静静的在庭院中的草地上走着,月亮的光辉洒落下来照着我们的前路,影影绰绰,却又不慎光明。
一直走到那棵桂树下,他才开口,“这前朝公主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我也算松了一口气了。幸而她和寒漪是两情相悦,不然还真是不好办。”
我默不作声,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为着她父亲的事,这孩子还恨着我呢!”
寒浞默默的搂着我,依靠在大树上,“她不过是听着一些传言,我们一家都对她好,等到他们夫妻和顺了,自然什么都会淡忘了,你别挂怀才好!”
“你说为什么老天为什么非要安排我亲手杀了他呢?我们会不会有报应?”我定定的看着他,心头突然一种恐惧,如果有报应,会是什么?会比生离死别更可怕吗?
“别怕,倾城,有我呢!不管有什么报应,都让它报应到我头上,我会帮你挡着的,这些事是我们一同犯下的,我不会让你独自去承受的。”他搂过我,我默默的靠在他的肩头,心中却暗暗的向上天祈祷,世人都不易,如果真有报应就给我吧,让我用那长长的一生来偿还,让眼前这个男人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快乐幸福。
寒浞第二天一大早又开始了四处的奔波,他现在的勤奋比后羿壮年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心中有些不悦,却又感到欣喜,唯独这样才能避免历史的重演吧!
我并不想闲待着,上午跟着大嫂对婚礼的细节商讨了一会,便带着绮儿骑马去海堤上面查看。
吴刚看到我们自然是万分的高兴,带着我巡视了沟渠的开挖和海堤的修筑情况,又一个劲的夸我的河图画的好,依着地下河脉开挖沟渠,比他们以前漫无目的的乱挖可是要快得多了。
我随便的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站在那里默默的望着大海,看着那群忙碌的人们,我突然相信了寒浞常说的那句话……人定胜天,只要海堤一修起,这里肆虐千年的海涝便可以终结了,这里的万里沼泽就可以变为良田了,人们可以安家乐业,他也可以实现他的报复了。
“海潮来了,快跑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工地上突然变得混乱不堪,只见那犹如万马奔腾的潮水滚滚而来,直愣愣的就往我这身下的海堤冲来,我口念避水诀,那海水自然不能沾染我分毫,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学会的第一个法术。
可是就算如此,那浪头残余的力量还是差点将我推翻,那潮水忽而而来,速尔而退,就在须臾之间,眼前这片大海便又重新回到宁静的状态,我回头看身后的沟渠,刚刚残留的海水已经顺着那些沟沟壑壑很快的隐没不见了。
“娘娘,娘娘!”吴刚和绮儿气喘咻咻的跑过来,看到我安然无恙倒是分外的感到意外。
“我从小就在浪潮中练功,这点小波小浪还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已经完整无损,连衣服都没有打湿一点的站在他们面前,我无暇去观察每个人眼中的表情,或许这些事情传出去会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吴将军,这海堤修得不错,特别是排水沟,这么快就把海水给排走了,我看不久那片沼泽就可以消失了吧!”
“回禀娘娘,按照娘娘说的办法,有的小的淤泥坑我们就填了,大的就引水汇成池塘,已经有人在里面养鱼了,刚刚还有人捞了几尾上来说让娘娘带回去呢!”
“什么?养鱼?”这肯定是我今天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在这些人工开挖的池塘里面养鱼,如果真可以,寒浞需要的那些粮食就可以很快的备齐了,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我开始相信寒浞这些话了。
“倾城,绮儿说这鱼是你亲手做的,今天出去了一趟,回来如何有这么好的兴致啊?”晚饭的时候,寒浞也是饶有兴致的坐在我身边,用筷子翻动着碗里的鱼,想要找出什么端倪。
“鱼,还是普通的鱼,只是出处不一样而已。”我笑着打开他乱动的筷子,一代帝王怎么可以那么没有吃相。
“哦,说说看!”
我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向他诉说了一遍,他也变得异常的兴奋,“如果真如你所说,沼泽变成了良田和鱼塘,那来年的军饷的确就不用愁了。”
“来年的军饷?”我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你还要出兵?”
“不是我要出兵,我料定姒相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一定要预先做个准备,等到有朝一日两个孩子都能打仗了,我们兵精粮足的时候,我定要一举扫平黄河以南。”
我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他的励精图治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以战止战肯定不是最好的方法,可是目前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当前的困境,只是劳民伤财,遭殃的始终是老百姓。
“倾城,在想什么呢?”他见我半天不言语,便来拍我,反倒吓了我一大跳。
“我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一统天下,又不劳民伤财的。”
“哈哈哈,你们女人啊,就是会异想天开!”他笑着搂了搂我,又继续津津有味的吃着他的晚餐。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有意义的晚饭了,要是日日如此,就更好了。”他拉着我在王宫内四处乱逛,说是要去看看女岐,我有些害怕,可是更怕他担心。
“大王,你昨天说的那个收富户的钱,发给穷人是怎么回事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这件事情,他是一国之君,又不是劫富济贫的侠士,平白无故的干这种事,万万说不通啊。
他拉着我的手,突然不走了,有些失望的看着我,“都说你是聪明人,怎么也犯这种糊涂啊!”说完还夸张的摇摇头。
“难不成你要仿效尧舜时期均贫富?”虽然我听说他小时候偷邻居家的鸡是为了给那些吃不起饭的穷人家的孩子,可是他都那么大的不至于突然又有了这样的想法了吧!
“你呀,”他一点我的额头,“我哪有这么傻。”
“那……”
他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原来适逢国难当头,我们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对抗在南方的姒相,而他经过计算也发现了,富户有物,穷户有人,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让富户出钱,以免除徭役之苦,再将富户的钱拿出来发到穷人家,让他们解决后顾之忧,踊跃的为国效力,这也许就是我看到海堤上为什么人们都那么热火朝天的原因吧。
“可是万一富户不愿意出呢?”
“唉,你傻啊!”原来这个国家里面,有钱人的基本上都跟寒浞沾亲带故的,其实也不奇怪,贵族嘛,国家的荣辱对他们尤其重要,如果在对外用兵上败了,穷人们可能会继续穷,可是他们却不想落到后羿族群的下场,如今只是十取其一,也算是合情合理,自然是愿意的,而穷人得了钱,自然就愿意卖命。
“那那些鳏寡孤独呢?他们又不能上场打仗,又不能下地干活,你不也让把他们养起来?”虽然说是义举,但治理一个国家不能单单靠义举吧。
“你就当你的夫君心地善良吧!”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咯咯笑着却不信这是真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