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那么年轻就死去,其实我也已经厌倦了。”他依旧回望着那片埋葬了多少年轻人的梦想的墓地,“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决定了,我们需要暂时罢兵休战,养精蓄锐,不然如果他们再次攻来,我们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他们还会再打来?”如今朝中的实力还能再承受一次战争吗?
“姒相本来有足够的能力反击,但是他被寒浇强大的攻势吓破了胆,不敢组织军队进攻,而是下令加强各边境城邑的防守,这就是给我们寒国留下的绝好的休养生息的良机。这几年我们一定要抓紧生产,继续培养军队。”
始终还是要有一场大仗要打的,我决定这次一定要尽全力去帮他,也许这就是决战的时刻了吧。
到时候,彻底打败了姒氏一族,就不会再有战争了,我此时却忘记了女娇,姒氏,毕竟是她的血脉。
寒浞终于不用再出去征战,这于我,于整个朝堂都是个好消息,只是姜蠡却在此时突然病倒了,寒浇、寒戏两个孩子衣不解带的专心照顾,依旧没有见到一丝的好转,最终她还是去了,在她床边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我从来没想到,姜蠡在临去之前想要见的,居然会是我,我进入她的房间,里面早就站满了人,有服侍的奴仆,有诊病的御医,有孝顺的儿子和关切的丈夫,她却仿佛都没有看见,只是拉着我,要单独跟我说话。
屏退众人,我突然发现她的脸上红晕一片,根本不像是生命垂危的样子,倒是要好了,“何苦来,病着非要耗着体力跟我说些不相干的话。”我平时并不怎么跟她说话,倒是一时想不起什么安慰的话说了。
“姐姐,我今日突然觉得身子好些,有精神了,就想跟你说说话,自你入宫,就没有跟你聊过,这连连的征战,苦了你,也苦了我,可我毕竟还是待在丈夫的身边,你却独自在宫里照顾我和寒浞的儿子,我真的对你感激不尽啊!”说着便要向我行礼。
我赶紧的拦住,“我膝下无子,所以更加疼爱孩子,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能熬出来,有了孩子就有盼头,其实我该感谢你才对,答应让寒浇做我的儿子。”
“唉,从新婚的当晚,寒浞就跟我说了姐姐的事情,所以,我也并不意外,他会封你做正妃,其实他多年来对我很好,我已经很知足了,如今我要走了,只求姐姐能继续看顾他和孩子,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
我赶紧去拉她的手,“妹妹别这么说,今日看你精神头挺足的,一定是新进的药起了作用,就快别说丧气话了。”
“这是回光返照,我早就知道,可是事到临头,心中总是还有东西放不下,也就想跟姐姐聊聊大王的事情。”
我问她想知道什么,她却不知为何,却说想要知道我与寒浞是如何相识的,我便原原本本的将我和寒浞还有后羿之间的恩怨告诉了她。
她歪着身子听完了,连连称奇,复而又告诉了我他们之间的事情。
原来姜蠡是蚩尤部落的后裔,当地有名的女将军,为人豪爽多情,练得一身好武艺,容貌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是难得的美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由于遗传或者练武的关系,身材比一般女子更为高大魁梧,其实倒也没什么,蚩尤部落的人本就生得魁梧高大,她在九黎倒是不显得怎样,况且他自己也是生得高大雄健,二人倒是挺般配的。
当年在战场上,寒浞手握一柄蛇矛连挑对方三员猛将,回营便从小头目被提升成了正先锋,他劲头正猛,第二日又要上阵杀敌,对方却出来一员手持双斧,身披红巾的女将。这女子上阵在当时虽不算稀罕,尤其是在依然是母系氏族的九黎族,但能把一双板斧舞得如此天衣无缝的却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他对这个女子顿生一股好感。而这个女子就是姜蠡。
甫一交手,才发现不能小看了女人,那板斧架到那蛇矛之上居然隐隐有压倒之势,寒浞根本没想过一个女子膂力竟如此之好,只得打点精神小心应战,一来二去居然堪堪战成平手。
回营之后,姜蠡却发现自己有些睡不着了,脑海里时时闪现出寒浞的英俊和出神入化的武功,便派出人去打探,却没想到他也在寻找她。寒浞,有穷国后羿的义子,却是伯明国的背叛之士,因为偷盗还有动手绑缚自己的父母,从小便出来四处游荡,直到遇到了后羿,他十三岁从军,仅一个月便从一个小头目到了正先锋,武艺超群,为人和善,更难得的是,长得一副好皮囊。
第三日,二人又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这斧矛刚一接触,那个姜蠡却说了一段惊天动地的话语,“寒将军,只要你愿娶我为妻,我便带了我的部族向你们投降。”这在普通女子想都不敢想的话,在她嘴里说来是轻飘飘的,他寒浞耳中听来却是万斤的沉重,脸不由得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哈哈哈!”那女子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战场,等他明白过来,对方早就鸣金收兵回了营寨。
寒浞此时未经人事也不知婚嫁是如何一回事,只得红着脸把事情将领兵的将军回报,将军也是一阵大笑,笑他小子好福气,三日后,一百头牛羊,十匹骏马便被送到了对方的营寨之中,直到后羿亲自为他主持婚礼,他都依然是晕乎乎的。但他惟其明白的就是,自己娶了一个漂亮能干的好妻子。成婚之后,他从来不再看其他女人一眼,一心只在朝堂之上,他也自认是个好丈夫,一直到我的再次出现。
第三日,二人又是又在战场上相遇了,这才真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那斧矛刚一接触,姜蠡便说了一段惊天动地的话语,“寒将军,只要你愿娶我为妻,我便带了我的部族向你们投降。”这在普通女子想都不敢想的话,在她嘴里说来是轻飘飘的,寒浞耳中听来却是万斤的沉重,脸不由得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哈哈哈!”姜蠡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战场,等他明白过来,对方早就鸣金收兵回了营寨。
寒浞红着脸把事情将领兵的将军回报,将军也是一阵大笑,笑他小子好福气,三日后,一百头牛羊,十匹骏马便被送到了对方的营寨之中,直到后羿亲自为他主持婚礼,他都依然是晕乎乎的。
这些事情有些是我知道的,有些却是我不知道的,他的婚礼是我主持的,却没想到他们的相知相爱有那么的戏剧化。
“成婚之后,他从来不再看其他女人一眼,一心只在朝堂之上,他是个好丈夫,可是当纯狐出现的时候,他开始变了。”姜蠡说完这句话之后,眼中写满了悲戚,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其实新婚之夜,他就告诉了我,说他心中一直有姐姐,我默然接受了,当我知道纯狐就是姐姐的时候,我也更加明白了这个男人,”她拉着我的手,反而过来安慰我,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他是个好男人,也是个痴心的人,只是他的心太大,所以做事未免有时太过极端,姐姐,因为你在我之前,我没办法超越你,所以我只能接受,所以我不怨你们,只怪自己出现的太晚。”
我死死拉着她的手,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流了下来,突然间我感觉到一丝异动,翻手抓住她的尺寸,她的脉象本自不弱,却隐隐有股东西在里面阻滞着。的确不对,她根本就不是生病,她是被人下毒了。
“姜蠡,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人发觉。
她一脸迷茫的看着我,突然明白了,很释然的笑了,“还是姐姐厉害,一搭脉就知道我中了毒,这么多御医都没有诊断出来。”
“寒浞呢,他应该知道。”
“没有人能诊断出来,这不是毒不是病,是诅咒,只是因为姐姐是修道之人,所以才会有所察觉。”
“为什么,难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告诉寒浞?”难道这才是她叫我来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叙旧,而是告诉我一个更加惊人的真相?
“我怕他难过,怕他以为是他害了我。”
“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不,姐姐,我中的不是毒,是咒,是一个女人平生所有的怨恨,根本无法可解,我能够在死前说出这些真相就已经很满足了。”
又是一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应该听闻过坊间的传闻吧,关于大王是如何学到这一身武艺的。”
我点点头,的确,姮娥姐姐早就提醒过我,寒浞当年离开我之后,在山中遇到一位世外高人,见他聪明伶俐,又骨骼清奇,便将他留下来,传授了他一身的武艺,他的武艺我是见过的,的确过人。可是姐姐又说,当寒浞的师父倾尽所学教会他之后,他却毒害了师父一家,放火烧了他们所住的地方,因为他害怕师父会收其他人为徒,这样天下就会有人比他厉害,能够压制住他了。我当日只当是尨圉那帮老家伙为了诬陷寒浞故意真假杂陈编出来的,至少在我眼中的寒浞一直是个彬彬有礼的人,即使有时为了权谋会做些事情,可是这些事情在王位争夺和更替上,毕竟不算是什么大事,当年启做的可比这些过份多了。
“姐姐是聪明人,那些故事的真假,一看便知,起先我也是不信,可是那日回程途中,一个黄衣道者带着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子拦住了我,我才知道了真相?”
“真相?难道这一切是真的?”我有些紧张的抓住了她的手,不知道我是否还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个女子呢?”这件事虽然影影绰绰,但只要不是真的有人证物证,就无法定案,可是如果真的有个什么样的女子出来证明,连姜蠡都相信了,天下人会不信吗?寒浞以前是后羿的义子,只要摆平了后羿便没有什么了,可是现在他担当的是天下的大任,不知有多少人爱他,更不知有多少人嫉恨他,人心向背从来都难料,到时候姒相以此事做文章,只怕他爬得越高摔得就越重。
“谁说不是呢,我当初听到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也是,绝对不要把这件事告知天下,他苦心几十年的经验,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断送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那个女人……”后面的话,我没有问,只怕那个女人落在我们谁的手里都活不成。
原来那个女子就是寒浞师父的女儿,寒浞的师父收下寒浞为徒,有大部分的原因只怕也是为了这个女儿,其实不难理解,如此乖巧聪明长得又好家事也不错的男子,自然是多少女孩子心中钦慕的对象,父亲要为女儿挑女婿,找到他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只可惜寒浞心中一直记挂着要兼善天下,而他的这位师父却是当年大禹的故人,看到天下为后羿所占便就此避世,根本不愿意再踏入红尘,又一心要留下寒浞跟自己女儿在一起。寒浞先是隐忍,又与那位女子虚与委蛇成了夫妻,待到学成之时,便跟妻子提出下山的要求,谁知她打死也不同意,还拿腹中的孩子相威胁,争执间,寒浞错手推了妻子一把,没想到她就此死了过去。毕竟当时年幼,又怕事,生怕师父师母会一生追杀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他们的饮水中下了毒,将一家老小毒死,又一把火烧了茅屋,自己下山投靠后羿,此后便是他为我挡箭之事,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我和后羿的恩人和义子。
“只是那个女子当日并没有死,那位黄衣道人赶到救了她,从此脸却毁了,”姜蠡精神炯炯的看着我,我却有些害怕,她此时的矍铄只怕真的是回光返照了,她却不以为意,继续说到,“直到最近,那女子才可以下地行走,听说寒浞和姒相在戈邑会战,便求了那个道人要来见他一面,谁知先碰到了我,当我从她口中套出这些事情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要除去她,也不知做得对还是不对。”
“妹妹一心护住自己的丈夫,又有谁能埋怨你呢。”为什么这个世界永远是女人为男人的付出,那么多。
“我也不及去分辨她所说的真假,只知道这件事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便佯装要带她去见寒浞,却在她酒食中下了毒,没想到却被她察觉了出来,那毒是寒浞教与我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却是这个女子教给他的,她自然能够察觉出来,她便嚷了起来,我生怕她引来其他人,便一不做二不休,提刀砍了,她的头颅在地上转了九九八十一圈才停下来,却一滴血都没有流,她的脸早就烂了,可是那对眼睛却明亮异常,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我,从此之后,我便每晚都做噩梦,我也知道自己寿命将近了,也好,但愿她把对浞的仇恨转到我身上,从此伯明国也就相安无事了。”
姜蠡没有判断错,的确是诅咒,而且是最深的血咒,所以她死时才会不留一滴血,姜蠡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何时会做噩梦,杀这么一个女子也不过是手起刀落之事,却要费心去下毒,看来她自己心中也早就信了女子所说的事情,而她能识破寒浞的毒,看来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了,只是白白搭上个姜蠡,我倒有些不忍了。
“难怪妹妹你不愿让人知道,这的确是大事,可是就此死去,你就甘心吗?”
“大王多年来一直对我呵护有加,除了姐姐,他也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三妻四妾的,我这一生已经知足了,而且两个孩子现在也大了,能为他们父亲分忧了,我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就让我代大王一死吧,也全了我们多年夫妻的情分。”她笑得淡然,我的心却没办法平静,如此或许真是她内心所求吧,自从我进宫之后,她便被冷淡了下来,只有在战场上能够与寒浞并肩,如今不打仗了,她这样孤高的女子又如何受得了那常年的冷清和煎熬,或许为了给自己心爱的人赎罪而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我有些不敢面对我们之间突然出现的这种沉默,只想逃离,仿佛我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如何能够还坦然的坐在这里假意的安慰,无能为力的看着她死去,明明能做,却什么都不做。
“姐姐,答应我,一直陪着他好吗?”她突然拉着我的衣襟,我站住了,“他一生孤冷薄情,做事有时难免极端,其实最是情真,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此生恐怕也不会再有其他钟爱之人了,他需要一个人爱他知他的人陪在身边,我走了,就只剩姐姐了,如果姐姐也离开了他,就真的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她说的我何尝不知,多少次寒浞从梦中哭着惊醒,如果没有人在他身边安慰,那漫漫长夜,真的要他独自与梦魇相伴吗?
“妹妹放心!”她放开了我的衣襟,我却没有动,“还有其他的事情吗?孩子们?”
“有姐姐在,妹妹放心的,只是这几年我看着浇儿渐渐大了,却对公主动了心,愿妹妹帮忙物色个好的,断了他这份心思才是。”
我心中一惊,到底是亲生母亲,虽然不是时常在身边,却观察如此入微,我只当寒浇跟女岐青梅竹马,姐姐出嫁有些舍不得说些疯话,没想到他如今人大心大,倒是被他母亲一眼看破了。
“我会留心的,你放心吧!”我头也不回的出来房门,却迎头撞上了守在门边的寒浞。
他没有说话,便走进了姜蠡的房间,一天一夜他都没有出来,也不让人进去,直到第二天晚间,寒浇和寒戏匆匆进入房间,须臾便传出了哭声,我知道,这一代女中豪杰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