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挽纱一直守在洛谨弘病床前，一夜未眠。她紧紧抓着洛谨弘的手，每分每秒都要感受着他的体温，片刻都不敢松懈。看着洛谨弘苍白的脸色，她心如刀割，生生受着那种仿佛被凌迟的痛楚。
直至天亮，佟若澜带了早饭过来：“小挽，先吃早饭吧。你已经守了你爸爸一个晚上了，吃完早饭就回去休息吧。”
沐挽纱如今已经不愿再对佟若澜有敌意，便道：“谢谢你，澜姨。可是我不想回去，我要在这里等老爸醒来。”
“澜姨…”佟若澜忍不住红了眼眶，忙用笑容来掩盖她的失态，“不回去也好，快些吃早饭吧。再不吃点东西，身体支撑不住，要怎么照顾你爸爸？”
沐挽纱点点头，接过佟若澜递过来的稀粥，并对她微微一笑：“谢谢。”她刚喝了一口，忽而想起一件事，“对了，奶奶怎么样了？”
佟若澜道：“她没事，只是上了年纪再加上一时急火攻心才导致昏厥的。医生说在家好好休息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沐挽纱道，“那奶奶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了。老爸现在这样，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佟若澜微笑道：“我会的，你放心吧。”她边说边坐到沐挽纱对面，看着洛谨弘，她的脸上有担忧，也有无奈，“我跟谨弘，终究是缘浅。”
沐挽纱似乎想不到她会说这些，所以眼里难免露出一丝吃惊。
佟若澜伸手轻轻抚摸着洛谨弘的脸，唇角的笑意又柔了几分：“小挽，你愿不愿意听听我们从前的故事？”
沐挽纱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佟若澜的目光痴痴，思绪大约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将他们的故事娓娓道来：“我跟谨弘是在一场晚宴上认识的。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才十六岁，而谨弘也不过十七岁，可是他那时候就已经很高大了，长得又那样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忍不住倾了心。在那个美酒笙歌的晚宴上，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唯有他一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书。我见他一个人，便过去跟他打招呼。结果你猜怎么着？”
沐挽纱不假思索地答道：“他一定只是淡淡看了你一眼，对你微微点点头表示礼貌，就又继续看书了。”
佟若澜不由‘噗嗤’一笑：“你果然是他的女儿，真是把他了解地透彻。”她继续道，“谨弘就是那样一个好像很有礼貌，可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他太冷淡了，不只是外表冷淡，连心也都是冷的。也许是从小在生意场上混迹，所以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吧。可我偏偏就是喜欢他这副冷漠的样子。我想接近他，想走进他的内心，想成为他最最亲近的人。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放下女儿家的矜持，对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其实也是因为当时年少气盛，若是换了现在，我只怕脸皮没那么厚呢。”
沐挽纱听了也忍不住笑了。
想起了从前那些欢乐的时光，佟若澜的脸上也洋溢着浓浓的喜悦，她的眼眸逐渐变得明亮起来，此刻的她看起来好像还是那个十六岁刚刚经历初恋的少女。
“当时我为了见他，每天都等在他必经的路口，找各种理由跟他说话。他大约是觉得我很烦吧，从一开始的礼貌到后来的直接无视。可我还是不死心。我继续想方设法引起他的注意，隔三差五地表白。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对我说：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女子。”
沐挽纱的眼泪都笑了出来：“然后呢？老爸就是那样接受你的吗？”
“差不多吧。”佟若澜道，“用谨弘后来的话说，就是既然摆脱不了，倒不如占为己有。”
沐挽纱看向洛谨弘，忽然好想知道当年他青春年少的样子。可她毕竟错过了他最好的年华。她微微一笑：“澜姨，我真羡慕你。能够拥有我老爸的曾经。”
“羡慕什么呢？”佟若澜苦笑道，“曾经拥有又有什么意义？终究还是失去了。那时候前清就已经十分没落了，我父亲知道这样一个地方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所以选择了出国安顿。我不想走，可我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不管他。而谨弘，是不可能抛弃他的家人跟我一起出国的。当时，我没有第二个选择。”她不由轻轻一叹，“这就是所谓的情深缘浅吧。”
沐挽纱心里很不忍：“你离开的时候，老爸一定很痛苦。”
佟若澜忙伸手拭去忍不住落下的眼泪：“是啊。所以他就那样把我从他的生命彻彻底底地踢除了。”
沐挽纱突然认真道：“澜姨，之前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了，只顾自己的感受。我不会再阻碍你们了。”
佟若澜猛然抬眼，眼里满是震惊。
沐挽纱加重了握着洛谨弘手的力道：“只要老爸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
佟若澜却并没有沐挽纱想象中的那样开心，反而眼泪落得更汹了。
沐挽纱有些不解：“澜姨…”
佟若澜轻轻摇首：“小挽，谢谢你的好意。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沐挽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点点头。她看着洛谨弘安静的睡颜，心比谁都疼。那段时日，他该有多难过？爱人离开，兄弟死去，可他却能一个人带着她，隐瞒了所有伤痛，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疼爱。
她在心里默念了千千万万个‘老爸，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