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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近百年以来,大禹朝使臣首次渡海而来,至女洼国传达本朝圣意。

大禹天子意为:女洼与大禹自古比邻而居,虽素无往来,实为同生共长之关系。如今有意示好,欲实现两国邦交,加强两国交流往来,互为依靠,共求繁荣昌盛。

大禹朝天子主动示好,专派使臣携珍宝稀物百箱赠予昭明女帝,亦送上大禹朝身份高贵的俊俏女童百名以供昭明女帝随意使唤。如此这般厚礼相赠,已尽显大禹朝想与女洼国结盟为友的诚意。

“皇上,我朝天子此番派小臣前来,意为传达我朝对贵国十二万分的诚意与友善。另一方面,也是让小臣代为转达圣意。”

“喔?还有何意?”

“此行还有一个任务,我朝天子除了任命小臣作为使者送礼示好而来,更重要的,则是向皇上求亲而来!”

“你说什么?求亲?”

“是的,皇上。我朝天子自幼年时登基至今,尚无皇后。皇上若是同意,可否将贵国公主嫁予大禹为后,以使两国永结友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从此不分彼此,共同谋求更大的发展?”

使臣拐弯抹角了半天,终于说明了大禹天子突派自己至此的真正来意——求娶女洼国公主。

听到这里,昭明女帝突然砰地一声将手里一件正在赏玩的大禹朝器物摔在了身旁的案几之上,似乎多有恼怒地朝那使臣呼喝了过去。

“你大禹朝的皇帝竟然想让朕将公主赐予他为妻?”

“皇上,我朝天子年少睿智、英俊不凡,若能有缘与女洼国公主结为秦晋之好,绝对是一桩令人称羡的佳缘。对于两国来说,也是互为便利的好事。公主若能嫁至大禹,以后为尊、执掌后宫、母仪天下,亦不亏待半分。皇上何不好好考虑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能性呢?”

大禹朝的使臣见昭明女帝发怒,却丝毫不曾惊惧于她的天威。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进一步地大胆进言,竭尽全力去试图完成他此次作为一国使臣来到这里的使命。

昭明女帝听闻此斗胆进言,虽不再发怒,却也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这使臣,似乎在心里思考他刚才所说的一番话。

使臣在她威严的目光中,谦卑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表面上看上去仍是镇定自若,其实心里则是上下打鼓,已多少有些慌了手脚。只得不停思量,该如何应对现在不明的状况,接着走出正确的下一步,以求圆满达成背负于身的任务。

如此静默了好半晌,就在那使臣额际的冷汗即将滑落之际,昭明女帝终于打破了自己所制造的沉默。

“朕膝下尚未出嫁的女儿,只剩下谭月公主一人。她是我几个女儿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却也最是娇纵难驯,自小便受不得半点委屈。朕若是如此草率便将她远嫁他国,只怕以她那个性子,会将朕这昭明宫上下闹得鸡犬不宁,去了你朝,也只会让你朝的皇帝头疼不已!若不为她找个慈爱宽容的夫婿,朕又如何放得下心。大禹使臣,你说这又如何是好呢?”

“皇上,我朝天子十分重视这次两国间建立邦交的机会。本就有意亲自来访,以示诚意!若皇上也有缔约的意愿,何不趁此机会让贵国公主与我朝天子多多亲近,待感情深厚之时,再行两国嫁娶之事,亦是水到渠成、天赐良缘!”

昭明女帝将问题抛还大禹朝的使臣,这使臣竟也毫不迟疑地接下。想来大禹朝天子已是早有了势在必得的计划,这先到一步的使臣不过是颗探路的小石而已。

不过,这大禹天子竟打算亲至女洼国迎娶皇后回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诚意十足,给够了她这女帝的面子!

昭明女帝转念一想,倒觉使臣之话并非不可行。如今,几国相争,战事频频。与他国缔结盟约,互为关照,已是最平常的做法。今日,就算大禹朝没有提出此要求,作为最比邻的国家,也难保明日她女洼国不会主动渡海而去!

她本打算招那如意门门主为婿,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未婚妻子。她一国之君,总不能夺人所好,去破坏别人本已牵好的姻缘。大禹天子较之如意门门主,当然只有过而无差,这自动送上门的乘龙快婿,她又何必拒绝?

“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那么,朕就在女洼国恭迎你朝天子的来访啦!”

“是!小臣这就飞鸽传书,将皇上的圣旨转达给我朝天子!”

大禹朝使臣喜上眉梢。会谈至此,他的任务终于算是圆满地告一段落。若皇上来到女洼国,迎娶公主之事顺利达成。等他回了大禹朝,自然是少不得受封领赏、加官进爵!

孟平晓得之大禹朝皇帝将要亲至女洼迎娶女洼国谭月公主一事时,“沉星”已经踏上了来此的路途。

也许是因为有了这个更好的代替,昭明女帝似乎已完全遗忘了被自己“请”进宫来的晏无洵和孟平晓,整日里忙于准备迎接大禹朝的天子,再也不曾召见过两人。

危机以这样的方式解除了,晏无洵之前做得一系列准备也全数白费。但他非但没有松口气的轻松感,反而更加担心起来。

他担心孟平晓的情绪,会不会因为这个消息而有所改变,他也担心前些日子里自己冲动的表白,会不会让这个受伤的女子有了更重的负担。

但是,这一次,孟平晓还是成功地掩饰了自己真实的感受,甚至几乎骗过了她自己。

她听到了晏无洵的表白,事后,晏无洵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那么她也可以装做什么都没有听到,毫无改变地与他相处。她听到了大禹朝天子将来这里迎娶公主的消息,那人曾是她的夫君、她的依靠,可如今却和她再无半点瓜葛,那么她也可以装做不在意、不心痛地继续生活,就像自己从来不曾认识过那人一样!

“平晓,我想,再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离开这座皇宫,继续咱们自由自在的游历生活了。只是这段时间,我忙于帮助昭明女帝处理一些事物,难免忽略了你,请你再忍耐几日,可好?”

以离开皇宫,重获自由为条件,为了毫无差错地迎接大禹朝天子的到来,昭明女帝自然是不会放过晏无洵这位曾游历各国,熟知各国礼仪的能人。虽没能如原先所愿将他招为驸马,可依然已邀入宫中,自然也要好好“奴役”一番再放行出宫,才能弥补求亲不成的怒气,保住帝王的颜面。

“平晓明白。无洵大哥,你不必为我担心,好好将昭明女帝交待的事情做好,千万不要过于心急。我就在这里等你将事情完成,再一同出宫去!”

她多想立即就能离开!离开这皇宫、离开女洼国,也远远离开将要再次与她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的沉星。

可是,她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笑对晏无洵,将满腔的伤心痛苦,和止不住的慌乱与不安全都深深藏在心底。

女洼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国宴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大禹朝天子队伍庞大的楼船也正朝着这个隔海相望的邻国慢慢驶来。

晏无洵一面为昭明女帝的国宴出谋划策,一面留心观察着孟平晓的心情变化,准备着随时带她离开这个宫殿。而孟平晓,则是努力隐藏着迫切想要离开的真实想法,极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更加平静从容一些。

此时,时间,对有些人来说,是流逝的太快;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分分秒秒都在煎熬。

但很快的,大禹朝年轻有为、英俊非凡的当朝天子还是来了!

“平晓,昭明女帝已将出宫令牌赐给了我们,为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你赶快准备准备,今晚咱们就立即出宫去!”

晏无洵终于在两帝相见之前,从昭明女帝手中讨得了那块出宫的令牌。趁着现在,整个皇宫皆为迎接大禹朝皇帝而忙碌不已的时候,正是他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嗯,好!我这就去!”

孟平晓急忙应允着,匆匆依言行事。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在她离开这皇宫的时候,他也正由千百人簇拥着,众星拱月般以帝王的姿态踏进这个地方!

若能再看他一眼……

会不会知道记忆中那熟悉的脸是不是已变得陌生又模糊?

会不会知道,心中的爱恨究竟还留存了多少?

该死的!

孟平晓!你疯了吗?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何要见?为何想见?

孟平晓猛然往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下去。她需要清醒!她为自己这不可思议的想法感到懊恼,更为自己心中似要蠢蠢欲动的那点最隐秘的渴望感到羞耻!

加快手上收拾的动作,孟平晓提醒着自己,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人也不要见,只需要跟着晏无洵赶快离开,这样,就好!

但是,老天爷,似乎知道了她心底最深处那个隐藏的秘密。

黄昏时,晏无洵摈退了随侍在侧的几名宫人,拿着令牌,依照这段时日在宫中走动时刻意记下的路线,带着孟平晓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宫外行去。

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两人抄近路穿过御花园时,却没想到刚刚到达女洼国的大禹朝天子,不在昭明女帝为他准备的行宫里好好休息,一解长途行船中的疲惫,却是偏偏出现在御花园中,颇有兴致地赏景。

“平晓,别出声!别乱动!”

晏无洵最先发现了朝他们接近的一群人,立即眼明手快地拉了孟平晓闪身躲进繁茂的小树丛后。

“星哥哥,那边有处花景可是谭月亲手栽种的,现在正是开得好看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谭月公主还亲自栽种花木?真是出乎朕的意料呢!”

“怎么?星哥哥觉得不好吗?”

“当然不是,朕觉得很好!”

“那我们现在去看?它们开得可漂亮呢!”

“好啊,不过,朕倒是觉得,再漂亮的花儿也比不上一朵叫谭月的名花!”

“星哥哥……”

娇俏貌美,着金色华服的女子,站在一身绛紫龙袍的高大男子身旁,小女儿娇态尽现地撒着娇,男子亦是一脸温柔、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好一幅小鸟依人、赏心悦目的美丽图画。

藏身于树丛的孟平晓遥遥地望着这幅画,瞬间如遭雷击一般,连痛的感觉都失去。

老天爷满足了她的愿望。她离宫之前,还是看见了他!

她也终于知道,记忆中那熟悉的脸还是深深铭刻在心,哪怕只是一个眼波流转,也从来不曾真正忘记!

她也终于知道,心中的爱有多深,恨有多浓!更加确定,时间,什么也没有改变;情仇,丝毫没有淡化!

“平晓,他们离开了。咱们速速离开吧!”

晏无洵假装没有发现孟平晓的异样,依然像平常一样,将她拉出藏身之地,继续往前快步行去。

自见了沉星,便变得沉郁的孟平晓只是一路仍由晏无洵拉着,陷入自己的情绪里,连怎么过了重重宫门,怎么出了昭明皇宫都不知道。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如意门人早已备好的千里骏马之上,与晏无洵共乘一骑,往城外码头飞驰而去。

“无洵大哥,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吗?”

“是的。平晓觉得不好吗?”

“不,很好!很好……”

“无洵大哥……”

“嗯!”

“那只珍珠珠钗,你还愿意将它送给我吗?”

“它一直都是你的!”

骏马四蹄飞扬,驮着背上的男女追风般奔驰,孟平晓眼角的泪,还没有滴下,已经被风吹散,背后有坚定的温暖,安慰着她——不要痛苦、不要悲伤!

也许,就是现在,正是她应该真正地和过去告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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