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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宫主夫人有喜了。

这对无妄城而言算是个大事儿,王安生总管带领一大帮子人去穆安寺还愿,普天同庆。

于是乎这次过年,格外热闹。

除夕之夜自然是盛大的,家家户户点起灯火,包围雄伟壮观的夜凝宫阙鳞次栉比地排开,整片岛城璀璨如鲜艳橘红的银河。

人声鼎沸,歌台喧哗,酒肆攘攘,穆安寺更是香火颇胜,排起了长队。

而今朝八卦话题的主角宫主夫人,却侧趴在寝宫内的床榻间奄奄一息。

“唔……。”

她缓缓吐出一口热气,小脸晕红地将华美精致的床单攥了又攥。

“渊哥哥……宝宝……宝宝……。”

这话她有气无力不知喃喃多少回,几近是呓语了,眸中泪光盈盈。

“嗯。”男人侧躺在她身后,一手从身后伸来护住她隆起的腹部,一手抬起她一条细嫩的腿,挺动腰部慢慢进出着。

女人胸前的丰盈一颤一颤地晃动,如白嫩嫩的豆腐花儿,男人一边在她覆上细汗的白皙脖颈上吮口吸一边手往上,在她胸脯上捏了一把。

青灯软软地叫了一声,下面的占有有点儿狠了,酥麻得她缩成一团,腿心粘稠的液体染上床单,嘴里面还是那句话,“宝宝……嗯啊啊……宝宝……。”

她声音软绵绵的,这么一声声媚唤,又想来这女人娇软身子里怀自个儿的孩子,男人眸中越发暗哑,愣是将她好生生又折腾了半个时辰。

事毕青灯侧趴在床上,难受地喘息,双腿还是痉挛的,浊白液体慢慢地淌出来。

屋子里火炉旺旺,男人床边穿衣,青灯脸色潮红地说:“叫……大夫……看看……。”

堪伏渊一身神清气爽披上红衣,伸手恰恰掐掐她的脸蛋,“瞎操心。”

青灯半睁着眼抬头看这个男人,烛光下红衣鲜明,飞眉入鬓,鬓边几缕白发衬得面容愈发年轻端华。

他唇边含一分笑,正注视她。

青灯心里一跳,扭过目光,小声嗫嚅道:“才没有,你方才、你方才……那么——”她脸热了,最后与蚊子轻呓,“那么用力……。”

“大夫前日探查说了无碍,那便无碍。”他打来水给她擦了身子,又穿上衣,浅浅道:“正好你不也下不了床么?”

“谁说我——!”青灯忍不住犟嘴。

堪伏渊推来轮椅,朝她依旧缠满白色绷带的双足望了一眼,眸光滞了一滞,半晌才重新牵起笑道:“那你自个儿走?”

青灯见他方才那一停顿,不吭声了,心里也不知如何滋味,只是伸出双手让他抱。

堪伏渊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又给她披上狐毛大衣,膝盖盖上绒毯才慢慢推出门。

除夕。

他推着她慢慢地走,身边侍仆因节日准备而来回忙碌。

他带她来到夜凝宫的最高处,夜里的风大,青灯耳边的发边吹散。

在这里,可以俯瞰无妄城全景,这层层宫阙,这千千楼阁,明亮灯火,以及远处遥遥漆黑的大海。

“冷?”

身后男人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

他的手温暖厚实,如她记忆里一番,青灯握住那只手,望着夜景摇摇头。

在最后子时午夜之时,全城烟火,宛如白昼。

漫天的绚烂花朵,嫣然盛开,然后滚滚泻下,如流星花火。

它们绘织天幕,满目琳琅璀璨,在全城百姓的欢呼声中,男人低头去看青灯的脸。

她痴痴望着天空,白皙的脸颊被斑斓烟火照亮。

他的目光慢慢下挪,定格在她的双腿上,眸间暗了一暗。

握在轮椅上的手渐渐收紧,指节苍白。

终究是看到了。

他所说的烟花。

美丽得宛如遥不可及的梦,可她终究是看到了。

“渊哥哥。”

“嗯?”

“我已经很幸福了。”青灯望着漫天辉光轻轻说,“即便永远站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男人不言。

青灯仰头去看男人的脸,他的面孔埋在阴影中,只见得薄唇紧紧抿着,青灯笑了笑道:“而且大夫说了可以治好吧?”

“所以,别放在心上,渊哥哥。”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而我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自己,是我不想让你死,是我不想让宝宝没有父亲,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还不害臊的话自己什么时候说得这么顺溜了?

青灯默默想,笑容更大了。

即便当真废去一双腿能救他,已经万分值得,况且她坚信她是能站起来的。

感觉到男人的手在轻轻摩挲她的脸颊,青灯微微眯眼,在他掌心蹭了蹭。

“灯儿……。”他声音低低,身后欲言又止。

青灯仰起脸,过往种种云烟,如这漫天烟火似的迅速流逝。

终究她来到这里,在他身边,能和他长久。

青灯甚是觉得,这回儿感慨一番后,她很是应该露出一个饱经风雨见彩虹的从容微笑的。

哪知她嘴角还未咧开,男人微微俯身,在她耳边含笑低语道:“灯儿精神似乎甚好?”

“……哎?”

“那待烟花事毕,回去再将为夫好生伺候一番可好?”

伺候二字,意味深长。

“……。”

立夏。

孩子出生那一日倒是格外清凉,穆安寺方丈掐指一算,给少宫主取了个好名,倾濯。

谐音清灼,清涤灼光,享意盛凉。

无论男女,皆是这个名字。

青灯生出宝宝后已经面色苍白大汗涔涔,但一见宝宝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抱着怀里那团软软的小东西,哭得一塌糊涂,不停地抹眼泪。

因为她看见,宝宝头顶的毛发,是银色的。

堪伏渊一进来看到的便是她躺在床上,脸埋在小东西身上嘤嘤嘤地哭,脸色微变快步上前,“灯儿?”

“我没事……。”她摇摇头抬起泪脸来,堪伏渊看见怀里的小宝宝,脸皱巴巴的,粉红粉红的一团,小眉头也是皱在一块儿,小鼻子小嘴巴都撅着,难看极了。

他忽而愣住了。

耳边接生婆笑道:“恭喜宫主,贺喜宫主,是个男娃儿!”

他依旧是愣的,好似没听见,几乎是呆的,直直注视青灯怀里的小不点。

这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他恍惚了半晌才有些踉跄地走了几步,上前蓦地抱住青灯和宝宝,她身上都是汗,他将她搂紧了些,摸了摸她的长发。

“疼么?”他吻了吻她的耳廓,青灯眼泪哗哗地轻轻点头。

他知她怕疼,虽是他问,她一点头,他反而不知如何回答,沉默好一阵子才哑哑地说,“灯儿,我将……好好爱他。”

青灯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抽噎着说:“不公平……。”

“……嗯?”

“你都没有说过爱我,他一出生你就……不公平!”

青灯眼泪叭啦的,男人怔了一怔,忽然间笑出声,他抚了抚她微微颤抖的后背,含笑道:“乖,不哭,给你补上。”

他接过襁褓中的小东西时手甚至不知往哪搁,堂堂宫主大人之前哪里触碰过这玩意儿,小心翼翼挪动好一会儿才抱好了。

小宝宝还是撅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模样。

堪伏渊轻轻将他掂了掂,又拍了拍,宝宝撇撇嘴巴,似乎不那么撅了,砸吧砸吧一会儿,发出喃喃嘛嘛的咿唔,不知是哪国语言。

他露出舒慰笑容来,旁边一排侍女都看呆了。

过了段时日,小宝宝的五官长开,被宫里的嬷嬷惊为天人。

“这还跟宫主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这么漂亮,长大后要迷倒多少女孩子呀。”

嬷嬷叨叨念念,青灯笑笑,“哪有这么夸张,渊哥哥小时候如何模样嬷嬷当真还记得?”

“记得,怎不记得呀,快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嬷嬷絮絮地说,“宫主大人出生那年啊,下了好大好大的雪,都快把屋子给淹了。当年乔乔夫人是外头闻名的美人儿,她生产的事儿咱们怎可能不记得?”

说着老嬷嬷眸中散出依稀哀痛的光芒来,摇摇头叹息,“只可惜那时乔乔夫人身子不好,宫主一落地,她就去了。”

青灯怔了怔,怀里的小不点儿吧唧吧唧地吃奶,她轻轻抚摸小宝宝的脑袋,若有所思。

这些皆然是他的过去,她所不知的过去。

她忽而忆起宝宝出生那会儿他走进房来,脸色惨白惨白的,见她无碍,就将她抱得很紧。

他是怕她出事……如他的母亲一般出事。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不久,宝宝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他是在他爹爹的怀中睁开的,这当儿正是他抱着孩子,青灯侧躺在榻上小憩。堪伏渊一低头,就见小家伙睁开眼睛,咯咯咯对他笑,大大的眼睛弯成小小月牙。

仿佛整个世界都春暖花开。

用日后嬷嬷的形容来言,夜凝宫宫主大人,绝代风华遮云覆雨的宫主大人,万人敬仰的宫主大人,此刻实实在在地,傻掉了。

堪伏渊:“……。”

宝宝:“^0^”

堪伏渊:“……。”

宝宝:“^0^”

堪伏渊:“……。”

宝宝:“^0^”

……如此循环。

青灯迷迷糊糊醒来就瞅见一大一小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瞪得颇为默契。

她刚惊喜于宝宝睁眼,就被另一个事实震住,片刻后,红了眼眶。

宝宝的眸子水灵清亮,是淡淡几近澈朗天空的水色。

这样的眼睛,她只见过一次,在那片血腥的山崖上。

她坐在床上,身子伏在床榻间,哭出声来。

“小瓷……。”

“这倒是稀奇。”

王安生笑道。

凉风习习,堪伏渊坐在八角亭间,亭旁一池四季莲,碧叶连绵。

他立于一边,给红衣男人斟满了热茶,打趣儿似的道:“发色瞳色皆不同,宫主怎晓得孩儿是自个儿的?”

红衣男人本坐于石桌前,黑发如墨,眉目如画,身后池面波光,草木葱郁,日光盛泽,本是自成一道风景,偏偏有一团圆乎乎软趴趴的东西在他肩头乱动,好生破坏气氛。

小东西全然将男人当成一棵大树,嘿呀嘿呀往上爬,哪知腿脚肥短,爬一半掉回他怀里,咿咿呜呜半晌,又往上爬,还将他乌黑的长发当成藤蔓,攥着晃来晃去。

堪伏渊朝王安神投来一个“你找死”的眼神,由着怀里小东西破坏形象,只是双手轻轻护住宝宝身子。

“之前与本座说这孩子与本座一个模子刻出的人是谁?”

“不敢当,正是在下。”王安生笑眯眯道,“的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与宫主幼时太过相似。”

他顿了一顿,转头望向池塘与远处的红色宫阙。

“实际而言,她应是下任巫主。这一世修罗先知未觉醒身先死,那么轮回至下一世也是自然。”他慢慢说,“或许这孩子长大后会觉醒,或许不会,就这么一生安稳而过。”

堪伏渊不言,将身上八爪鱼似的小东西扒下来,小东西蜷缩着嫩白的手指,瞧着男人的脸咯咯咯地笑,银色的眼睛又弯起来。

他掐掐小东西的肉脸蛋,宝宝咿咿啊啊地乱哼哼,张口去咬他的手指。

哪里像某位冷面护法了,王安生默默地想。

冬。

隔了数年,难得下了雪。

骨崖小筑被新鲜厚实的雪堆满。

青灯一身大衣,长发盘起,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约莫四五岁的模样,肌肤雪白,五官漂亮极了,银发银眸,仿佛雪里出来的琉璃娃娃。

他小小的身子裹着袄子,头上带着个毛茸茸的帽子,睁着大大的水色眼睛四处张望。

“娘亲,这是哪里呀?”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问。

青灯牵着小男孩走进骨崖小筑。

“这里,有一位娘亲的家人。”

“娘亲的家人不是爹爹和小瓷吗?”小男孩眨巴眼睛,鼓起腮帮子似乎努力地思考一会儿,又说,“还有王伯伯,常封叔叔和樱桃姐姐,对不对?”

“对。”青灯微笑摸摸小男孩的脑袋,“小瓷真厉害。”

“嘿嘿~~”

雪还在下。

没有声息,没有光阴。

白雪中满园梅花,在苍白中娇艳欲滴,夺目盛放。

自从那个人死后,这里的稀有草木无人打理,也不知如何打理。王安生说某些花木有毒,此般放任不管不大方便,尽快处理较为妥当,青灯索性叫人过来将其铲了,打理一番,种了一株株梅花。

每年冬天她来的时候,这里满园梅花,一粒一粒如心口的朱砂,飘渺的香气将她包围。

“娘亲,这里好香香哦~”

“嗯。”

她穿过梅林,面前是一座堆满雪的破败木屋,屋前一方小小的坟堆。

她跪在墓前,伸手拂去石碑上的雪粒。跪了许久,小男孩乖巧地不打扰他,自个儿跑在一边玩雪。

忽然,墓前的女人唤了一声,“小瓷。”

“嗯?”小男孩抬起头,眼睛晶晶亮。

“过来。”

小男孩乖乖放下雪,拍拍手啪叽啪叽跑过去,“娘亲~”

青灯伸手将孩子抱进怀里,他香香的,她冰凉的鼻尖埋在他小小的颈窝里。

“小瓷。”

“咩?”

“叫我一声姐姐罢。”

小瓷歪歪头,继续奶声奶气地说:“为什么呀?”

“就叫一声,来,叫一声姐姐。”

女人的声音静静的。

小男孩咯咯笑起来,“好嘛,反正娘亲年轻又漂亮。”

说着,他往她软软的怀里蹭了蹭,女人身上有令他安心的味道,仿佛这一生他都无所畏惧。

“姐姐。”

青灯咽了咽喉咙,将孩子抱紧。她抬头望向坟堆,仿佛又看到昔日那个一身冰雪的少年,银发至踝,身材瘦削,双目紧闭。

他说,姐姐,祝你一生,幸福安康,自由快乐。

青灯吸着鼻子低头去亲男孩柔嫩的脸颊,“乖小瓷,咱们回去好不好?”

“好~”

青灯微笑牵起他,“娘亲给你做红烧酱肘子。”

“好~~~~”

母子走出骨崖小筑,到吊桥前。

青灯抬起头,遥遥望见吊桥尽头,红衣男人迎风而立,眉目胜雪,静静望向她。

仿佛天地世界,三千光阴,汇聚于此。

“爹爹~~!”

小男孩松开她的手,兴奋地一路跑过去,啪叽一下扑到男人身上,青灯望着男人脸上露出的淡淡笑容,他将小男孩高高举起来,又放进怀中。

她慢慢走过桥。

“爹爹爹爹,娘亲说要做酱肘子给小瓷吃~~”

“好。”

青灯走过桥,堪伏渊伸手握住她的手,眉间微蹙,“这么冰?”

“没事儿,”青灯摇摇头,朝他靠了靠,朝他挽出一个微笑来,反握住他温暖的大手。

“很快就会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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