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也许是低头了太久,眼和脖子都有点酸胀,侧面高处的长明灯火幽幽跳跃着,竟刺着我半天睁不开眼来。
我问:“你是谁?”向着未知的方向,一边揉了揉哭累的眼睛,脑子胀胀的疼。周围的光线暗下来,我开始适应了眼前的事物,再眨眨眼,睁目看去,依然还是龙纹盘旋仙人荟萃的浮雕粗金柱。一切都是那么相似,那么声音的主人也许……
房梁上一根彩线织就的款式有点流行又有点夸张的绢带晃晃悠悠垂下,时不时有粉末碎屑细细碎碎,顺着这根好像是解开的腰带的绢带掉落。一个眼睛大大的男人正躺在房梁上,一手扶着后脑勺,一手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点心糕饼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侧头斜眼,很是嫌弃地俯视我。
嗯??一瞬间我以为我还在做梦,而且还是噩梦。
短暂的愣怔后,我的脑子反应过来,猛地大叫了一声。
那个少年被我吓地一抖,眼睛瞪得更大了一点,微黑的脸部皮肤抽动了一下,应声也短叫了一声,糕饼就这么啪的一下掉了下来砸到我手边。我目瞪口呆地低头看看糕饼,又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看那人,顺便抬手蹭去脸上的面皮屑。只见那男子已利落地翻过身,瞪着地上的食物痛苦而可惜地唉声叹气,又作悲愤状一下一下捶着身下的房梁。房梁发出性命垂危般的轰鸣。
我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处惊讶起了,是从这一个外人如何进的了守卫森严讳莫如深的皇家祠堂,还是从他如何登上那十丈高的房梁,亦或是既然闯入了祠堂登上了房梁他又为何在那吃着糕点,还大咧咧地出声让我发现他……满腔疑惑堆积在一处,一切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太诡异了,我只来得及一遍又一遍地大叫:“你是谁?!啊?你是谁?!啊啊!”来彰显我一国公主尊严被轻视的愤怒。
这人实在太可疑了,为了皇宫的安危皇家的脸面,我一个堂堂公主该身先士卒,努力把外面看守的侍卫引过来,引过来……不过,人呢?
外头出奇的安静,不像一开始那般嘈杂。或求情的或幸灾乐祸的喊声此时也消失殆尽。
然而似是知道我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对方更加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对我撒泼一般的大喊大叫极其不屑,猛地伸出手对着我指指指,神情激动,像极了话本里那些个酸腐愤世的老学究,在撞破奸臣丑事后的神情:“你你你……浪费粮食,非君子也!”
我再一次张大嘴巴,什么玩意?说话还文绉绉的?看着年纪没比我大几岁,还挺造作?难道这就是姨母口中的青春期?但我心想着,怎么着,也不能输,于是我学着他的神情语气,样子比他还要悲愤地朝他点点点:“你你你……梁上窥视,流氓也!”声调还故意弄得很大声,“还有谁浪费你粮食了?这明明你自己弄掉的关我什么事!还…还有还有,指不定你这饼子是在御膳房偷的!你谁啊你你怎么说话还那么横呢!!?”我就希望父皇分好的暗卫,那些平常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侍卫甲乙丙丁,关键时刻能来救我一救。
而梁上的君子,被我一回嘴,似是不堪忍受这样的耻辱,手还是对着我点点点,嘴里还是念着你你你,身体气的瑟瑟发抖,悲愤欲绝,悲愤地不能再悲愤了,那叫一个摇摇欲坠,犹如不堪折辱的乱世里一朵孤傲的娇花,似乎下一秒就能被我气的背过气翻身从房梁上滚下来,然后他就……
他好像真的滚下来了!!
我捂着嘴,仍然抑制不住因惊恐发出连连的尖叫,我看着那个花里胡哨有点夸张的袍子因阻力被气流撑的鼓起,那人的墨发张扬,小辫子上绑着的一只小巧精致的铃铛在空中急啸着,整个人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从房顶坠落,轨迹毫无规则,就这么飘飘荡荡翻翻滚滚,急促地坠落到地面上,发出嘭的一……哎?没有声音?
我小心地分开两根手指,轻轻睁开眼睛看去……哎呀妈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张在我面前贴的很近的削瘦的脸裂开嘴大笑起来,我把挡在脸上的手放下来,看着在我面前盘腿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下一秒就要死过去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神经病啊这人?!
“哈哈哈哈哈哎哟我去哈哈哈…你说,你怎么能那么蠢啊哈哈哈哈哈……”那人拍着大腿,笑得唾沫横飞。我冷静了一下,扯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继而有些木然地看着他。
不管怎么样,这人是个高手吧,不管他来干什么,刚刚是不是装的,现在又是不是在嘲笑我,反正我也打不过他。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且外面的甲乙丙丁看来是被撤走了,守在祠堂外的常驻侍卫看来也都不见了,或者是在装聋作哑,我干脆就以静制动,嗯。
而对面那个发现他笑的再夸张我也没理他,那笑声于是就越来越小,越来越讪讪…“咳。”气氛好像有点尴尬,他抬眼望了望我,见我还是一般木然,问:“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啊?”平静下来听他说话,竟然还是公鸭嗓。看来这人不仅是神经病,他还犯贱。我作出一副木木的表情,说:“有啊。”我看着他,认真抛出最初的那个问题“你丫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