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各家的秀女依着日子进宫待选,选上的,戴全拿一并玉如意递给她,留在宫中,分给各位公主郡主做侍读,选不上的,皇上撂下牌子,送回家去,重新嫁人。今年,贾家的几位姑娘并未参加选秀,故在上报名单时,薛宝钗算作贾家抬出去的姑娘,因身份的缘故,是皇商之女,被安排在最后几批,与寒门小户中中的女子一同进宫。这与宝钗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几日,宝钗没在家中闲着,她日日跑出跑进,或向王夫人打听选秀的情况,或找同日进宫的秀女玩耍,姐姐妹妹的相称,见几个秀女穿着寒碜,连忙拿出自己的时新衣裳,让她们穿着。秀女们念及宝钗的温婉可亲,整日里,宝姐姐的叫着。
终于,二月十五,宝钗进宫的日到了,贾府中所有人相送。宝钗回身,拜别薛姨妈及贾府众人,她在贾府中人的眼中看到了太多的欲望。那一日,鸿雁高飞。
一路上,驴车辘辘驶过。宝钗掀起帘子的一角,向外望去,朱雀门三个鎏金大字近在眼前。大寻城分四道城门:左边为青龙门,右边为白虎门,前面是朱雀门,后面是玄武门。当年,太子诛杀忠义王爷一党便在玄武门,随后,太子登基,肃清党羽,成为人人称颂的好皇帝。朱雀门后设有鲤跃门,取鲤鱼跃龙门的吉祥之意,秀女与恩科三甲都从此处进宫面圣。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凤藻宫里,贾元春坐立不安,十天前,她刚刚被皇上解除面壁思过的禁令。王夫人自以为搜查沁园不会波及贾元春,不料贾元春无辜遭罪,罚面壁思过一个月。五天前,王夫人托太监夏守忠带来翡翠观音,说是薛姨妈拿出来孝敬她的,言下之意,贾元春再明白不过,就是希望她能在宫中替宝钗打点一下,让宝钗进宫,巩固她在后宫的地位。最好能一举夺得凤印,母仪天下。若不能,则要她长宠不衰。想到这,贾元春有着一闪而过的怨恨与不甘,她恨,皇上的专情,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能入皇上眼的只有皇后一人。当今帝王的雨露均泽,只为护得皇后不背上专宠、善妒的骂名。她不甘,她被当做贾敏的影子,永远躲在贾敏的阴影下生活。记得当年入宫,自己凭借一曲《十面埋伏》夺得帝心,承宠,封为小媛。再后来便是姬,婕妤,昭容,六妃。所以,她专宠不专房,日日劝说皇上去其他妃子那儿。如今,十天有余,皇上都未曾踏入凤藻宫一步。贾元春心里清楚,皇上是故意冷落她。
“抱琴,陪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贾元春道,空荡荡的凤藻宫里抱琴立在一旁:“娘娘,您现在去不是给自己添堵吗?现在皇后娘娘正在毓秀宫选秀女呢。”贾元春笑道:“本宫这才要去为薛大妹妹助威。”抱琴不懂贾元春的心思,贾元春是要给薛宝钗在进宫前树敌。但是,自幼跟着贾元春的抱琴拿来了披风,给元春披上,随后,陪着元春去了毓秀宫。
贾元春还未走到毓秀宫,便听见一阵又一阵的娇笑声。秀女们莺莺燕燕,围绕着皇后娘娘说话,皇后娘娘的身旁站立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左边的那位身穿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右边的那位上身穿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身配着缎地绣花百蝶裙。显然,这两个女子不是秀女,贾元春定睛一看,方认出左边的是宜颜嫣然长公主,右边的那个是林黛玉。宜颜嫣然长公主在毓秀宫出现,贾元春并不惊奇。这几日,抱琴道听途说的选秀故事多多少少会告诉她一些,哪家的秀女又被宜颜嫣然长公主无辜的涮下去了,谁谁谁又被长公主戏弄了一番,可是黛玉呢,她为何会在这儿出现。
贾元春聘婷袅袅的走进毓秀宫,刚要向皇后行跪拜大礼,便听得乌淑妃玉润珠圆的声音:“臣妾拜见皇后娘娘,见过长公主。”同时,又对贾元春说道:“元春妹妹,好久不见,昨儿个我还对皇上说,让皇上抽空看一下妹妹。”贾元春回头道;“妹妹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有一言想要提醒姐姐,姐姐莫忘树大招风。”“那是自然。”乌淑妃摸着黛玉的手,冲着贾元春妩媚一笑:“好标致的姑娘,怪不得今日宫中都在传,神仙显灵了,来了这么一位美丽的仙子。皇后娘娘,这真是瑶池仙女下凡尘。”乌淑妃故意刺激着贾元春,贾元春虽然有气,但碍于皇后在场,忍着没有发作。
皇后见贾元春与乌淑妃闹得不快,道:“淑妃,贵淑贤德,皇上未设贵妃之位,你现在便为四妃之首,可要给各位妹妹做出典范。”吴淑妃道;“谨遵皇后懿旨。”
贾元春端坐在一旁,观看着秀女们的表演。皇后娘娘一手挽着东方沉吟,一手挽着黛玉坐在上方,下首坐着吴淑妃。秀女们每五人一组,或弹琴,或跳舞,或口占一绝,或即兴作画,眼花缭乱中,贾元春见到了她当年进宫的模样。
当年,王夫人对贾敏金殿拒婚的事耿耿于怀,对于贾敏没有什么好言语。为了保住四大家族的荣耀,也为了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不倒,王夫人将希望寄托在贾元春与贾珠的身上。可是,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于是,贾元春成了王夫人细心栽培的对象,请先生教琴技,请夫子教书。
选秀的那日,王夫人特意模仿贾敏的穿着,让贾元春穿了苏绣月华锦衫,绿萼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也就在那一天,贾元春认识了左将军之女乌曼月。
“妹妹,我听说今日的秀女中,薛姑娘在其中。薛姑娘明明姓薛,为何呈上来是荣国府姑娘,这不是欺君之罪吗?”乌曼月喝着宫女端上来的茶,望着下面表演的秀女说道:“丰年好大雪,薛家合家上京,是为了逃避官司,那薛蟠为了一个小丫鬟可是将人活活打死了。”贾元春望着似笑非笑的乌曼月,道;“淑妃娘娘哪来的闲情雅致,去打听这些东西。淑妃别犯了皇上的忌讳。”乌曼月道:“妹妹,你我姐妹一场,姐姐只想告诉你,别让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贾元春蓦然一滞。乌曼月为人傲气,颇有左将军乌傲桀之风,连皇上都称赞她虎父无犬女。贾元春不明白今天乌曼月为何处处针对她,二人同为四妃,并未有太大过节,贾元春思索着。忽然间,贾元春看见乌曼月向自己做了一个斩草除根的手势,贾元春端着茶杯的手抖动了起来,她感到无尽的害怕,心想凭借一人之力护不全贾家。面对皇上终是要向四大家族下手的局面。如今的贾元春只有祈求选宝钗能够得到公主的赏识,被记下名字。可是,就在一天前,贾元春通过抱琴买通了连翘姑姑身旁的小宫女,让她们在宝钗表演时调换墨水,那样宝钗写下的字就不会显现,上交给公主的是比白纸还白的白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