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喜鱼拭泪的动作很隐蔽,但还是被柴御正看到了,她快走几步上前道:“华仪何事触景伤情?”
心事被她撞见,喜鱼只能低头说:“此画意境深远,观之如临深潭而落飞瀑,不由心意震动,落下泪来。”言罢,想要转身离开,但余光发现画上李花枝中似有字迹,于是上前一步观看。
只见这是用小楷写在花茎上的两个字“志念”,字迹不大,墨也很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喜鱼一时还无解,只能带着疑问离开云归殿。
回沉泉殿的路上,天色已近黄昏,流光绚烂的晚霞堆积在天边,如同铜炉中添了新炭后肆意燃烧的火焰,暗红、紫红、砖红、金红一层接一层,如锦缎一般张扬地挂在天际,一行归雁从夕阳边上掠过,留下墨色的剪影,有种说不出的忧伤。渐渐地,随着太阳西沉,团团红云从里面渗出丝丝的黑气,越来越大,慢慢将各种艳丽的红色噬咬殆尽,变成一团毫无生气,黑漆漆地浮云,死气沉沉地贴在夜空里。
喜鱼刚踏进正殿,相从就迎了上来,服侍娘娘更衣梳头。初晴在一旁早就准备好了食桌,摆上了晚膳。
喜鱼坐在桌前,刚端起面前的青釉镶金边彩绘碗,又轻轻放下,把相从与初晴叫到身边问两人身体可好些了?
相从道:“奴婢哪有那么娇气,手上的肿早消了,没事了。”
喜鱼听罢,点点头,再次端起碗,实在没什么胃口,还是将碗放下了。
犹泫见此道:“今日菜式不合娘娘胃口吗?让炼胗坊给娘娘重做。”
喜鱼摆摆手道:“不必了。把这些撤了吧,一会上一份清淡的甜羹。”
众人领命下去。
此时,喜鱼已换上了牙黄色折枝花鸟纹暗花缎夹衣,领边与袖口用滚针丝线绣着湖蓝色的立水纹,头上珠翠已悉数卸去,发际边只斜斜插着一支青玉缕空梳。她坐在书案旁边,接着翻着手边堆放着的行卷诗文。看了两份觉得并无过人之处,便放到一边,再打开一个用豆沙色丝带系着的卷轴,里面竟然是一幅《梅竹聚禽图》,图上野草葳蕤,老梅翠竹下,伯劳、画眉、鹧鸪栖于枝上,或觅食于怪石之间。图中诸景动静合宜,意态舒展,笔力浑厚,似曾相识。全图没有题诗,落款也用淡墨写在一角——“太傅府画师暮天沙。”
一见“暮天沙”这三个字,喜鱼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仔细查看,见此图行笔确是老师风格,只是技艺更精进了。“在孟山夫人府上一别已有多年,如今得知老师栖身于太傅家中,定要找个机会与老师一聚。”想到这里,她将这幅《梅竹聚禽图》缓缓卷起,放到黄花梨书架上。
殿门口脚步声响,相从捧了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揭开上面的纱罩,将一只松鹤纹玉碗放到食桌上道:“娘娘请用甜羹。”
坐到食桌前,喜鱼用银匙搅了两下甜羹,见此羹是用去籽樱桃加酥酪与更米一起熬成的,碗中红的红,白的白甚为养眼。
闻着樱桃与酥酪香甜的味道,喜鱼不由得想起在白城之时,夜半,李檀从怀里掏出月饼放在
自己手里时,当时空气中也飘散着这样的味道,只是还多了他胸膛的温度和淡淡松柏气息。
这让人迷醉的温度,无论是在奔驰的骏马上,还是冬夜的麒麟院中,抑或午后的沉泉殿里,总是缠绵环绕身侧,让她备感温暖。此时再看殿中只有残灯冷影,闺怨思长。
想到这里,喜鱼也吃不下去,她推开了玉碗。站起来走到窗前,隔着宫纱看见殿外春草苍苍虫声切切,袅袅晚风吹过,庭中树影零落,吱啾声飘来,似有飞鸟掠过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