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望月与珈蓝只隔了一重狭长的山脉，气候却是大有不同。毕竟地处东南，不仅气温便高了许多，天气也一直晴朗无云，别说是大雪了，连小雪也是不多见的。
莫如月搬了张椅子到院中晒太阳，和煦的日头打在脸上十分暖和，让人禁不住一阵犯懒。
南宫尹墨正拉着朽木少年，龙雅晴和红翼打牌。可怜的红翼才刚逃脱了柳逸菲的折磨转眼又如狼窝，一路下来除了被虐还是被虐，简直被他们仨吊着打，悲摧地以自己的血泪谱写着直男的哀歌。雪姬本在边上看着，后来大概觉得太惨不忍睹就走开了，倒是福伯赌性奇重，在一边不断地出谋划策恨铁不成钢，激动得老脸通红。不知是他带坏了朽木少年还是朽木少年把他带坏了。
柳木原不知从哪弄来一架上好的古琴，自己玩还不算，破天荒地拉着柳逸白在那乱弹，柳逸菲则在一边凑热闹外加捣乱，依依呀呀唱着什么：“那负心的情郎啊，你还不如那垂柳白杨，他们还懂得开作杨花、柳絮飞入我的闺房啊……”一边唱着还一边给正在测算九州局势与各国战斗力的青山频频抛媚眼，惹得人家眼角直抽。
这里本是秦炎烙在北关的行宫，莫如月才进城便被候在此处的城主迎进了宫室，她本就不打算回皇城，只准备稍事整饬后与莫如枫见上一面，顺带给他送些礼物，这样打算着便在北关落了脚。秦炎烙带着那些流民开辟荒地还需要一些时日，暂时回不来。前方战线却是不断吃紧，珈蓝大军如狼似虎丝毫不给人一点喘息的空间。
莫如月一想到柳木景在朝堂上气定神闲的样子就觉得胸闷，不拔掉这颗钉子她还真觉得硌人！
举目看了四下一周，莫如月侧头问向雪姬：“怎么不见香琴？”
“咦？刚才还在这儿的，”雪姬闻言环绕一圈，也没发现她的影子，见到莫如月脸上有些疑色，不由得微微拧起那柔美的秀目，“公子可是怀疑她是敌国的细作？”
“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莫如月不置可否。
雪姬细细想了想，却是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解释道：“香琴是我在半年前救下了的江湖女子，我看她姿色尚好又有些身手，便留在百羽阁替我打点事务，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次我看那纨绔少爷很是喜欢她，而公子对那少爷似乎也有所谋划，想着带来身边也许会有些用处。若她是细作，倒还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江湖女子？”莫如月念着这几个字，面朝太阳凤眼微眯，良久才轻声叹了一句，“你见过有这么谨言慎行的江湖女子么？”
雪姬的衣袖随风一扬，挡住了视线，看不见莫如月脸上滑落的那一抹怆然与狠绝。
白兰，希望不是你……
“莫大人，匠坊派来过来通传，说是第一批武器已经做好了。”城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清瘦之余却更显精神，礼节之外不卑不亢，这一点叫莫如月很欣赏。
“大人有劳了。”莫如月起身还礼，随即唰地掷出一枚飞镖钉在那桌五人牌局上，声音中带着迫切的兴奋，“小的们！快随本大人去看看那举世无双的神器，定然叫你们大开眼界！”
“举世无双？哼，”柳木原轻笑一声，语气中明显带着不屑，“你倒会自夸！”
莫如月不以为意：“会自夸那是因为有实力！虽说你眼界很高，可我偏要你吃惊，最好吓一跳！”说着又转头寻找龙雅晴，“晴儿你父皇的人马什么时候能到？这里不缺材料不缺条件，就是缺人才！如果可以多招些能工巧匠，进行流水线批量生产也不是没可能，那样的话这些武器也能早日投入战场。就算柳木景的大军再骁勇善战又如何？老娘一样打得他们找不到牙！”
龙雅晴眨了眨亮晶晶的眼，扭头想了想，开始扳手指：“一、二、三、四……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还有二十天就到了！”
莫如月眉头微紧：“要这么久？”
“没办法啊，辎重太多，想快也不行的。”
“嗯，这样吧，逸菲逸白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接一下他们？”如果可以动用飞禽走兽的力量，运载那些器材还不是小菜一叠？
“唔，不要！我要去看弟弟！”柳逸菲小嘴一翘，听说那个弟弟长得很漂亮。
“逸菲不去我也不去！”柳逸白蹭的跑到柳逸菲身后，搞不清楚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你们……”莫如月捏紧拳头开始运气，正欲打算上前教训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却被柳木原一把揽住肩膀：“我陪他们去。”
冰薄的语气外加寒凉的眼光，瞬间就把柳逸菲和柳逸白钉在原地，吭也不敢吭一声。
莫如月微微松开的拳头又紧紧握上，为什么差距这么大？！明明是她生的！
“再瞪皱纹就要出来了……”柳木原好笑地点了点她的眼角，千年冰封的脸铁树开花般笑得异常灿烂，“这叫棒下出孝子。”
莫如月愣愣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种阳光的表情会出现在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
“咳咳……”城主看到莫如月一脸痴迷的样子，顿时有些沉不住气，再看向柳木原的眼色便骤然冷了几分。关于柳木原和莫如月的纠葛他多多少少也风闻了一些，然而即便如此，莫如月仍是他心中独一无二令人惊艳的莫军师，特别是在见过秦炎烙之后，他更是把莫如月尊为他们望月国的国后。
试问，那个臣子在看到别国男人公然勾引本朝国后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装作没看见？
“咦，香琴姑娘你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呢！”一看到香琴走过来，朽木少年立刻殷勤地蹿了上去，表现得比谁都热络。
莫如月淡淡地看过去一眼，恰巧对上香琴抬起的眉目，目中沉定如水，没有任何神情。
这才最可疑。
一般若是不经意间撞上别的人眼睛，总会下意识地闪避不是吗？
“刚出去买了些东西，怎么？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哈，据说是去看神器，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的……”难得香琴会跟自己说话，朽木少年顿时喜上眉梢春风满面，状似泡到了梦寐以求的马子，一边滔滔不绝一边勤快地拎过香琴手里的篮子，“要买东西跟下人说一声就好啦，哪用得着你亲自跑腿……”一派如客为主的样子，看得福伯一阵汗颜，这个少爷……
莫如月不动声色地走过她身边，鼻尖嗅到一丝药草的气味。
她买药草做什么？也没见她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不过多时，众人便到了练兵场，莫如月特地让城主把神器运到此处，方便检验战斗力。
“这是什么？又难看又笨重，还说是什么神器，废铁还差不多！”朽木少年对着黑黝黝的机械左瞅右看，最后一瞥嘴角表示不稀罕。
倒是龙雅晴睁大眼睛一派惊艳：“这这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随行而来的一个工匠拿着他引以为傲的斩蛇连弩，对比着莫如月的图纸囔囔自语：“难道会比我的连弩还厉害？不可能……看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做起来也不是很麻烦……”
柳逸白唰地抽搐青山的佩剑大刀阔斧地挥了几下，对着莫如月吐吐舌头：“还是这个比较帅！”
“蠢蛋！”莫如月使劲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冷哼一声，命人把火灰制成的炮弹装上，“只这一架机身自然没有什么，但要是加上火灰效果就不一样。福老，火灰的厉害你最清楚不过，找个时候好好给这几个无知的小毛头上堂课吧！”
“是。”福伯倒是满心期待，火灰的威力虽然很大，却不一定能完全发挥出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叫“大炮”的东西到底能发挥几成。
其实所谓的神器，除了这门最原始的大炮外还有一杆最简陋的枪支，以及稍稍完备的炸弹。没办法，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就算是最原始的新型武器，在这个落后的古代一样可以一鸣惊人，撼山动河。
“人员都撤离了吗？”
“是。”
“好，点火。”
适才那名工匠颇是怀疑地在火线尾点上火星，随着火线的燃尽，庞大的炮筒里突然“砰”地发出巨大的响声，直接把他吓到在地上。
众人亦是被吓了一大跳，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被迅速射了出去，只一瞬又听砰然一声巨响，数百米外顿然砸起一片火光，随即碎石乱飞乌烟四起。众人只觉得这地面都震了几震，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不错，一个试验品也能飞射三百多米，算是对得起‘北关第一匠’的称号了。”莫如月走上前拍了拍那名老工匠的肩膀，不无狂妄地笑道，“只要能把剩下那些东西做出来，别说是‘望月第一匠’，就是‘九州第一匠’也不在话下了！”
“喂，放手放手！是我先抢到的！”
“给我给我，我要玩嘛！”
“不行，我抢到的就是我的！”
说话间，柳逸菲和柳逸白已经抱着那杆倒霉的枪在你拉我扯地争了起来。龙雅晴一手托着那颗炸弹，一边凑到南宫尹墨耳边小声指使：“相公啊，能不能把那个也给我抢过来？”
南宫尹墨瞥了瞥柳逸白和柳逸菲，再看了眼柳木原，转向一边表示没听到。
莫如月让青山去调查一下大炮的威力，接着与老工匠探讨细节与进一步改造，暗中则用余光观察香琴的反应，见她神色与常人无异，不禁有些怀疑。
难道是她多疑了？
眼光寸寸向下，却见到那水袖里的粉拳握得有些紧，不，是很紧。
所以说，是只狐狸，都会有尾巴。
莫如月淡然一笑，心下却并不开心。
即使她不是白兰，也还是朽木少年的心头所爱。
要不要，赶尽杀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