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煎熬的七月
复习班是从7月5日开学的。我们报到的时候，其他年纪还放着暑假，诺大的校园里只有两个复习班，安静极了，会让人感到寂寞。
刚到的第一个下午，记得是语文课。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从市直中学请过来的，相当严格，那天下午他接连三节课都没下课，差点没把我闷死。从高考结束到复习班开学，每天都懒懒散散的，整天看着浙江台重播的《中国好声音》，一遍遍的看，没有就看其他的节目，都看的能排出日程表了，这突然要让我重新适应，确实受不了。
时间长好歹能忍忍，可语文老师的教学方式也着实让我们受不了。因为我们那个自负的校长，我们的资料迟迟到不了，语文老师为了让我们巩固知识点，就要求我们一遍遍的抄去年资料上的知识点，还加入了抽背和默写的内容，一下把我们搞回小学了。
很多人都对小学的那种和机械有深刻的回忆，不想去在碰它，甚至对它有一种强烈的恨。
当初我们在小学的时候，老师不会给你讲那个知识是出自于哪里，因为有些东西他也不知道。他能做的就是一遍遍的让你抄，吵到你胳膊发麻脖子发酸，直到你抄熟才算完。每当我回忆起当初的那种生活，都会感到恶心，因为它毁掉了太多人的创造力。当年的那个岁数，本应该是开发潜能的大好时光，可老师们把需要思考的知识当成是一种任务，让你用一遍遍的体力劳动代替了深刻的思考，这种教育模式，戕害了太多人的思考能力。
一件让你反感了十几年的事情，现在又要你重新去做，那感觉太不爽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是短期内提高成绩的唯一办法，为了高考，即便你不能忍也得强忍住。
雨辰，浩洋，都在咒骂这种方式，可没有一个人会在课上表现出不满。我们几个人都明白，除了这种办法，我们别无选择。
语文老师把小学老师的那种方式完全照搬了过来。比如:谁先完成作业谁就可以先下课这种典型的小学做法。我，雨辰，浩洋也在十八岁以后有体验了一把小学生活。
那天也不知是点背还是咋得，等我们挨完罚冲向餐厅的时候已经没饭了。没办法，外面吧，等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德育处的老头拦住了，任我们好说歹说就是不起作用，人家一口咬定我们在骗人。并且批评我们说“不要以为你们是复习生就了不起，要我们摆正自己的位置。”还说什么学校的饭比外面的好吃。这有天理吗，编瞎话都不眨眼了，你吃的小灶当然好了，我们吃的是啥你见过没?早晨吃的是前一天晚上剩下的，糊的都能吃到锅灰了，还贵的要死;中午的米饭里能吃出石子，菜里面盐都不放;到了晚上，一大锅白开水，下点面条撒点盐，再倒一通酱油就是出售。就这样的，你还敢说比外面的好吃。
无奈的是，我们不得不吃。我们学校只有这一家灶，并且这家灶还是学校的。为了节省成本提高利润，灶房从来不按照学生的需求量做饭，而是按自己的意愿，所以很多人吃不上饭的情况很普遍。
想出去出不了，食堂又没有饭，我么就只能吃方便面了。雨辰拿着方便面的包装袋用叉子戳，一边戳一边念叨:“雷胖子，我戳死你，戳死你。”雨辰如此恨这个人是有原因的，他做的许多事情好像就是专门正对我们的一样。你不如他每天查寝，总不会按正常的查寝时间出现，他会像盗墓贼一样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进入楼到之后，就会站在我们班的宿舍门口冲着整个楼道大声的骂几句，即便没有人说话，然后拍屁股走人。有的时候，他会早一点出现，在十一点的时候推开我们班各个宿舍的门朝我们喊：“几点了，还不睡，说什么说。”，可我们每次都是被冤枉的，倒有不少其他班的人抱怨他是个祸害。
像雷胖子这种货色为什么能当上德育处主任呢？这还得从头说起。原本雷胖子是这个学校的副校长之一，虽然是副校长，可他啥出息也没有，就因为与学校的董事长是同学，我们学校又实行家族式管理，所以他才有机会。新校长上任之后，或许是暗中得到了老董的支持，凭借水平选人，于是他就被下放了，成了德育处的一个副主任。官降三级，自然有气了，特别是这种靠关系上位的人，所以他就会找地方撒气。那他又为什么会把气撒到我们身上呢？我们有同学私底下猜测是因为他感觉我们老师占了他的位置，原先的副校长中，只有我们班主任没有背景，而其他人有的是老董以前的同学，也有的是老董朋友的儿子。这次调整，就他一个暴发户被撸了，可能是他以为我们老师占了他的位置，才干出这种事。
在雷胖子的骚扰下，搞得我们每天都无精打采的，学习效率自然就无法提高了。更要命的是那几天天太热了，就是你坐在那儿不动都会出一身汗。上午化学老师讲了一节课，背后就湿透了。天热加上晚上休不好，上课有人种豆子就不足为怪了。一天上课的时候，这一幕正好被老师看到，火立马就窜起来了，扔下书就不讲了，在哪儿站着。过了一会，看到我们都清醒了，才又开始讲课。讲课之前，老师问我们为什么每天都无精打采的？不知道那个同学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还不是德育处那个死胖子给害的，跟个游魂一样半夜叫门。”因为离得近，老师听得很清楚，就问了事情的原委，这才知道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人家是领导，任课老师也无能为力。
眼看就七月下旬了，一轮复习资料还是迟迟不来，有的老师等不及了，开始每天絮叨。
前面说过，因为我们自负的校长，我们的一轮资料发不下来。更可气的是，他竟然说要等到九月才会发资料，那个时候有好资料可以选。我去，他这个校长也太无知了吧，难道他不知道一轮复习资料早就已经都定型了吗？等到九月发资料，出了耽搁复习的进度，没有其他任何作用。同学们这样想，老师也这样想，可人家校长不这样想。有人给人家提建议，人家就会强词夺理的说：“这是经过科学论证”，就好像科学院是他家开的一样。
无奈，大领导不发话，谁敢造次。我们只能看着别的学校开始了一轮复习，自己原地踏步。
我们那段时间做的是高考题，人家大领导说也可以复习知识点。可他忽略了一点，我们这儿复习生大部分底子都很薄，欠缺的就是基础知识。雨辰和浩洋还好说，可对于我和铭扬来说就没那么容易了。无论我们上课听得多认真，一节课下来你会的东西也就那么点，重要的是，跟我们一个情况的还不少。老师们也只是干瞪眼没办法。
资料迟迟来不了，高考题也不会，我和铭扬干脆就不干了。每天晚上，别的同学都会拿回宿舍一份又一份的高考题，我们也装作看不见，每天大摇大摆的回宿舍。别的人在宿舍里做题的时候，我们就在空宿舍里侃大山，唱歌，即便是五音不全，也唱得很happy。等看到宿舍里的小台灯都熄掉了，我们才会回到宿舍。有一次，铭扬突然跟我说他想请假，等到一轮复习资料来了再来，因为他感到我们俩人太孤独，在别人面前也太丢人了。他就那样犹豫着，想走又怕我一个人孤单，不走自己的压力又很大，就这样犹豫着。
铭扬没犹豫几天就不犹豫了，因为有跟多的人奔向了我们这个小团体。一天我们在宿舍侃大山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也是我们宿舍的。问他们咋不干了，他们说干不下去了，搞得自己都想要吐了。过来轻松一刻，说是一刻，可后来他们都不知道呆了多少个一刻。
我们队伍的实力不断壮大，渐渐就达到了鼎盛。但我们也遇到了麻烦，就是德育处。前面说过德育处有个死胖子，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他还有一个哈将，瘦的要死，就像从集中营出来的一样。这胖瘦仙童真不是开玩笑的，绝了。无论我们刷什么把戏，都逃不过人家的两双“讳”眼，我们被人家逮了一次。你说逮了就逮了，人家瘦仙童还非要吹嘘一番当年在乡镇中学的威武。人家说“想到年我在辉镇中学，管理真是没的说，那个学生不服我？又有哪个老师不服我？我这个好老师是吹出来的吗？走到辉镇街上，谁不敬我三分？你去打听打听去。”一旁的胖仙童脸都变成猪肝色了，挺不服的样子，扭身就走了，瘦仙童看到胖仙童出去了，用手指指我们也跟出去了。瘦仙童虽说是正主任，可毕竟是外来的不是，人家胖仙童好坏也算个元老，自然得敬人家三分。
等他吹完出门之后，一个以前在辉镇念书的同学告诉了我们他的辉煌。当初在辉镇的时候，他就是能打，女生也不会放过。有时候男生放错误，他一点影响都不讲，当着女生的面就扒的男生只剩下内裤在那儿打，龌龊事都让他干净了。辉镇中学因为被人拆散，他没了着落，被人叫过来的。一个副校长干出这种事来，其实怎样都不为过。
破坏我们的狂欢只是一个开始，人家第二天就使出了杀手锏，胖瘦仙童第二天就开始锁楼门了。因为我们与其他年级执行的是不同的作息制度，早上可以六点十五起床，其他的年级因为要出操，所以五点五十五就要起床。人家偏要跟你作对，每天六点钟准时锁楼门，搞得我们就上不成早自习了。刚开始的时候，班主任以为我们集体睡懒觉，后来才感觉情况不对，搞清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我们才算是解放。
如果你以为胖瘦仙童对我们的迫害就此结束，那你就错了，这个只是个开头。因为一轮复习资料来不了，正式的复习开不了始，我们与其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整个七月，他们的阴影都笼罩在我们上空，我们总需要时刻提防他们的胡搅蛮缠，提防提防，还是没提防住。雨辰的弟弟和浩洋的弟弟都被胖瘦仙童打了，并且打的很冤枉。
雨辰的弟弟是因为从餐厅往外面递饭。那时候，学校餐厅有学校收回，实行垄断经营。为了避免质量堪忧的饭菜被别人看见，学校的所谓学生会就帮学校看餐厅门，看门的又一顿免费的饭。学生会经常与学校那个在外面厮混的保安勾搭，戕害学生的人生自由。可这依然抵挡不住同学们往外出的决心，餐厅才有了盒饭，满足学生的要求。那天瘦仙童可能是心情不好，去餐厅多管闲事了。看着高年级的同学他没有勇气动手，看到雨辰上初一的弟弟，他就放开胆了，朝着脸就是两巴掌，说雨辰的弟弟违规往外带饭。可他带的是盒饭，并没有违规。雨辰的弟弟还小，不敢与他理论，只能来找雨辰，想让雨辰带他回家，好让妈妈班他转学。雨辰是个好脾气，劝了弟弟好长时间才劝住。浩洋的弟弟吃亏就吃得更没谱了，那天浩洋的弟弟来找他要伙食费，浩洋给了弟弟之后就去复习了，可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弟弟的哭声。浩洋就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正想着到底出了什么事，雨辰就跑过来说他弟被粉条子打了（因为胖瘦仙童的巨大体型反差，也有人称他们为猪肉炖粉条），浩洋立马就跑出去了。它过去问弟弟怎么了，他也不说，拽着浩洋的衣角掉眼泪，问周围的人，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瘦仙童上楼之后，看到他弟不像高三的学生，二话不说，过来就往他弟的身上跺。他弟才初一，跟雨辰的弟弟一个班，这么大的孩子，他说下手就下手，搁谁都气不过，别说浩洋这个暴脾气了，当场就喊着要找猪肉炖粉条算账。我，雨辰，铭扬三个人合力才算把他拉住。
当时算是拉住了，后来浩洋也在用相对温和的方式报复。胖仙童每天吃完饭之后，喜欢在校园里嘶吼，后到同学们都进了宿舍，他又吼同学们别说话。每次一听他嘶吼，浩洋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的朝窗外喊：“你就不怕急死你个老不死的？”胖仙童那个脸红的，快高兴死我们了。尤其是他灰溜溜的走的时候，所有人都直呼解气。本来是瘦仙童的错，要胖仙童挨罚，可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足见他们合体的程度。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对于胖瘦仙童就不只有气愤了，更多了一份仇恨。
整个七月，除了胖瘦仙童的捣乱，老师们的焦虑让我们觉得难熬之外，还有同学们的不稳定。七月的时候，高考录取就开始一批批的结束了，空余的名额让不少压线考生的欲望，都跃跃欲试，这可牵动了不少人。比如说，有的是被压线的考生拽过来作伴的，也有的是因为朦胧的爱情追谁过来的，一旦拽他的人或爱他的人柳暗花明的话，这些人就不好说了。
雨辰就是因为爱情过来的。他喜欢的是他初中暗恋的那个女孩，当年因为竞争太激烈，雨辰只是抱着欣赏莲花的心态：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当年初中毕业照相的时候，雨辰试了几次也没能开了口，因为那时的雨辰是个大胖子，皮肤发黑，而且成绩不好。分别的时候，雨辰都没敢跟他说一声再见，只是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走远。高中三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好像彼此从来就没有交集一样。不过，他们好像从来就不会有交集，他们只是一个集合中的陌生元素。复习班快开学的时候，雨辰来学校办事，被班主任看见了，叫过来问他想不想复习。雨辰本来是没有复习的打算的，那时候出于礼貌，问了一下我们班有几个人复习，班主任就给了他名单。他无意间瞥见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再一看学校，也不差，他听以前的男同学说起过，出来打个电话核实，一点没错。于是才爽快的报了名。
开学的时候，他并没有认出那个女孩，指导老师点名的时候他才知道是谁。老师点雨辰的名字的时候，她也四处在张望，没看到就扭过去了。
他看不见很正常，雨辰高二就变了，皮肤也变白了，个子也长高了，学习成绩也芝麻开花般的上升，成了理科办里为数不多的优质男。这三年中，雨辰不知道面对过多少次告白，他都能把持住，可这一次，他自己倒把持不住了，足见雨辰是真心的喜欢她。
也许是雨辰的执着带来的好运，姑娘没过几天就跟雨辰的同桌换了座位，坐到了雨辰的身边。姑娘跟雨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帅哥，我看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雨辰微微一笑，把当年对他的暗恋，今年为什么复读，都一股脑儿的告诉了姑娘。姑娘顿时心就石化了，当年的丑小鸭如今大变身，还对自己如此痴情，当时就向雨辰示好了。就在雨辰幻想着他们明年携手走进大学的情景时，姑娘突然告诉他她报了津南大学的补招，已经被录取了，自己明天就会走了。雨辰顿时就傻了，感觉自己被骗了。雨辰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按他的分数，补招的话，轻轻松松就走了。姑娘把他抛弃了，他就不应该再追随姑娘的脚步了，可雨辰任然想要挽回。这回，人家姑娘不了，任凭雨辰如何说，刀枪不入，油盐不进，铁定要走。再说了，他也不想退回来了，我们这儿13年出了一个政策，对于拿到通知书不报道的复习生，第二年，排在同分考生的最后一名。你害怕自己明年分不高再排到最后，这就更糟糕了。
雨辰也开始动摇，补招还是继续，如果补招的话，虽然可以被录取，可不一定能去津南，自己的愿望就落空了；留下来的话，凭借自己的功底，可以考一个更好的大学。想清楚这些，雨辰选择继续留下来。留是留下来了，可要忘记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那几天，雨辰连餐厅都不去了，无精打采的，我只能每天帮他打饭，再帮他解疙瘩。
这边的事情还没有搞定，那边就有有问题了。铭扬当初复习，是因为同村的一个好学生忽悠来的，说是跟他做个伴，也可以帮他进步。可现在他的发小抛弃他了，补招录取到了津南科技大学，一走了之。铭扬开始恐惧，害怕自己适应不了，以前有发小跟自己同桌，有问题他可以帮自己，可现在发小走了，自己底子不好，让别人帮忙会让别人讨厌自己的。问我们，距离又太远，不方便，他也整天的郁闷起来。
铭扬的事情只能交给浩洋了。过了几天，铭扬仍然没有转过弯来，搞的浩洋是焦头烂额，不知所措。我们俩想了几天，决定由浩洋做铭扬的同桌，帮他解决困难。到铭扬的事情搞定的时候，雨辰也没有别过弯来。我们三个合起伙来天天劝，越劝越不光用，劝道最后他反而想要放弃了。实在是说不通了，我们只好请老师出山了。我们对老师的做法持怀疑的态度，他让雨辰回家休息几天，看看电影，去外面玩一玩，等到玩好了就回来上课。雨辰拿着假条就走了，书一本也没带，大摇大摆的走了。之后的几天，我们三个都在担心老师的方法能不能奏效。
后来的事情证明：我们的担心纯属于多余。不过一个星期，雨辰就从外面回来了，心情也不错，整个人的状态大为改变。
就这样，在猪肉炖粉条的骚扰下，对资料的期盼中，以及对同学的担心中，我们度过了这个难熬的七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