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旦庆把废铁也卖给王铁匠了,还了酒钱,还赚了五百个钱,他一部分给了娘,自己留了二百个钱。半个月来,旦庆已经帮二根他们把酒都做好了,黄酒全部烧好封好,高梁酒也蒸好了,都是入口烧得喉咙都痛的烧刀子。
这段时间旦庆把《神农本草》抄完了,书也理解了五六成,在小村附近山野、田间地头到处都有可以入药的草木。旦庆经常对比着书本,自已品尝药性,琢磨药草的功用。
这一天,他试着用高梁酒来泡几味草药,这几味都是去湿去寒的药,他问过先生,对他爹的病会有效果,先生也给他添加了几味其他调理气血的药,不过有一味是要到药铺才能买到。小村里没有药铺,旦庆去了一趟镇上才买到所需的药材。
下午收到二根的消息说大壮在找他,旦庆知道大壮他们又放哨了。于是买了两葫芦酒,黄酒和烧刀子各一葫芦。又到王二娘家买了卤牛肉和烧鸡。
晚上见到大壮,大壮乐坏了。
“蛋清啊!你不知道老叔这几天在兵营都快闷出个鸟来了。我这帮兄弟都惦念着喝你带来的酒哇!”
“大壮叔,你们慢慢喝,我先去捡点废铁来。”
“蛋清小子,你不用去了,陪我们一起喝两口,等下让弟兄们给你划拉几下就行了。”
说实在的,旦庆虽然会做酒,却没怎么喝过。黄酒他喝了还好,烧刀子却是呛得只咳嗽。大壮他们哈哈笑道,“看来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啊!你看大叔我的。”
说完大壮大口吞了一口烧刀子,咪着眼使劲咂吧了几下嘴,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正在陶醉着,被老李一把夺过葫芦猛灌了两口。其他几个人不干了,一哄而上,抢酒的抢酒,抢肉的抢肉,眨眼之间就被吃喝一空。这几人吃完酒,趁着酒兴,卖弄起自己的功夫来了。
有人不服气,就有两人对打起来了,当然是耍拳脚功夫,挨上两下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旦庆却看得惊心动魄,惊叹不已,只见这两人打得呼呼乱响,拳劲激荡得四周的野草东倒西歪,果然不是一般村民野夫可比。
大壮见旦庆看得目不转晴,喝道,“你两个还在吃奶么?打得跟两个小媳妇儿似的。看老子的野马分鬃。”说罢,从地上一跃而起,硬生生切入两人之间,两臂一划,将两人拨了一个大跟头。两人骂骂咧咧的抗议道:“你个死黑头,发什么神经啊!害老子屁股都摔痛了。”
旦庆在一旁鼓掌喝釆,其他人则一阵吆喝,发起哄来。
大壮得意的环顾一圈,挑衅道:“谁来陪老子耍耍。”大家又一阵起哄,却没人上去和大壮比试。大壮一看,得意洋洋的对旦庆说,“看吧!还是老子厉害。”大家又是一阵嘘声。
旦庆看得神往不已,悄声问道:“大壮叔,果然厉害,哪天能不能教我啊?”
大壮心情大佳,“这有何难,往后你多准备些酒菜,我教你些防身功夫。”
旦庆大喜,他本来身子就不壮,力气也不够,怕将来被人欺负,现在学些拳脚功夫,也算有了防身之技。听了大壮之言,赶忙点头称是,满口答应下来。
又闹了一会,大壮招呼大家给旦庆帮忙,盏茶功夫就给旦庆捡满了一小筐废箭断刀。
旦庆答谢了大家,背着小筐回去了。
接下来几晚,旦庆依约带来酒菜,大壮果然教他练拳。大壮先教他一些基本的练习姿势,并教了一套拳法,让他自己慢慢练习。这套拳法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大壮说是以前小时候一个老道教的,这套拳打起来大开大阖,不过在伸拳踢腿之间却有一套呼吸方法来配合。大壮说,只有呼吸和拳脚配合得好才不致于与人争斗时后继无力,生生被别人累死。旦庆在开始的时候,打一套拳下来,就呼哧呼哧,累得够呛。不过几天下来,呼吸和拳法协调之后,就可以轻松的打下一套来了。当然,刚开始,只不过学了些花架式,真要与人动手,还是占不到便宜。大壮还要求平时多练习扎马步、跑步、打木桩之类的基本练法。
旦庆早上到学堂发现先生打的那套拳法和大壮教的完全不一样,先生的拳法细致绵长,拳掌看起来轻飘飘的,看来健身多过于实用。但前后左右高低错落,却是好看之极。旦庆看过后,心中不以为然,不过也没有表示出来。
就这样,旦庆不时半夜去战场捡废铁,同时也学些功夫。半年下来,老李他们也都教了旦庆一些自己的拿手功夫,拳法、剑法、刀法、枪法、鞭法都有,旦庆都慢慢记下来了。
这半年来两边都没有再起过战事,一直相安无事。
没想到旦庆半年下来,竟然粗壮了不少,他爹喝了他泡的药酒也大有起色。
这日,旦庆吃过午饭,没去学堂,背着废铁去了王铁匠的铺子,他请王铁匠给他打一把刀。他家里现在有一杆枪了,这枪是他从捡来的枪头上直接安了一根长榴木棍,平时练习枪法倒也趁手。因为捡来的废铁中没有完好的刀剑,他准备让王铁匠给他打两把,这次先打把刀。
到了王铁匠那边,和王铁匠说好用一筐废铁换一把刀,还得旦庆出所需的铁,并且要旦庆给他拉风箱和抡铁锤打下手。
旦庆呼呼的拉起风箱,王铁匠把几块铁扔到火红的碳中,等铁烧得通红,用铁钳钳了两块出来,叫旦庆抡起大锤,自己用小锤,两个人叮叮当当的敲起来,不久就把两块敲成了一块。就这样把烧红的几块都打到一起,然后又把这整块扔到碳中烧红,又钳出来锤打,锤打到铁不红了,就扔到水中淬火。如此这般烧红、锻打、淬火,打了一下午。到傍晚了,王铁匠才说刀坯差不多可以了,今天就先到此,明日再打。
第二日下午,旦庆又和王铁匠一起,将刀坯重新烧红,这次王铁匠把刀坯分成了大小两块,大的一块丢在水里,小的一块继续烧红锻打,又打了不知多少遍。然后才将这块小的打成瘦长刀子的模样。再取了浸在水中的那块大的烧红了,打成了一块大铁片,将瘦长刀子包起来打在了一起。两人又将这两块烧红、锻打、淬火,打了多次。当然这都是由王铁匠用钳子和小锤来控制打法,旦庆只要跟着小锤来落锤就行了。
最后,王铁匠把整块铁打成了刀形,还打出了刀把和挡手。淬了火之后,对旦庆说,“好了,可以了。明天我教你把它磨好,就成了。”旦庆很高兴,同时也不解的问道:“王大叔,刚才我们怎么不用一块铁直接打成刀子,而要分成两次来打?”王铁匠说:“这可是做刀的要决,这铁打得越多就越软,韧性就越好,但是也就不够硬了,所以把打得久的铁打成刀的骨架,刀就不容易折断。打得少那块做成刀刃,就会比较锋利。”
旦庆点头,心中暗道,“原来如此,竟然大有学问哪!”旦庆谢了王铁匠,回到家中。
打了两天铁,虽然旦庆现在比以前壮些了,但还是腰酸背痛,举手抬脚都是一阵阵的酸痛。晚上和爹娘一起吃过饭就点灯去房间,看了会儿书,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旦庆就起来练枪法,又忍着酸痛练了会儿扎马步。然后给先生挑了一担水,才去读了半个时辰的诗书。吃过早餐再去上课,上午先生又讲解了孔孟之道。昏沉沉的下课后,旦庆又精神起来,自己按书给自己开了几味活血化淤的药,准备用酒泡了,自己搓着用。写好之给先生看,先生点评了一下,又帮忙改了两味。
旦庆揣着方子,到二根那打了一葫芦酒,去村子后的山上去挖了需要的草药,带着回去找王铁匠。
旦庆到了王铁匠家的院子,把采的药丢在地上后,大声叫道:“王大叔,我来磨刀了”。王铁匠从家里走出,让旦庆去取了那把打好的刀,指点旦庆先把刀上的毛刺磨掉,将刀轮廓磨得整齐光亮,刀把磨得合手。最后又教他细细的将刀刃打磨锋利,旦庆一边浇水,一边打磨,足足磨一个多时辰,才把刀磨得闪闪发亮。旦庆把磨好的刀给王铁匠检查,王铁匠用手指横刮了一下刀刃,又用手握着刀把挥了挥,点头表示可以了,接着把刀还回了旦庆。旦庆接过刀挥了几下,觉得还趁手,不过感觉有点沉。心想多练练可能就适应了,高高兴兴地辞了王铁匠,带着草药,拎着刀回家。
回到家把草药洗净晒了,几天后草药晒干,用刀剁了,自己掂量着塞到葫芦中泡起来。这几天又请教他爹自己削木,在刀柄之外,又给刀镶了一个木柄,这样握着不滑手,也舒服一些。再做了个木刀匣,弄了条绳子挂在腰间,还有模有样的。
晚上有时去找大壮指点功夫,不过双方很久没有打战了,战场上的铁也渐渐的少了。旦庆也是偶尔捡一点,大部分时间都是找大壮他们指点武艺。
等旦庆收集到一大筐废铁时,都是由炎夏到三个月后深秋了。旦庆也快十五了,个子比之前高了不少,最明显是壮了许多。
旦庆又去找王铁匠,要打一柄剑。王铁匠还是按上次的条件来打,旦庆也没有异议,定好时间,旦庆回去做好准备。
到了约好的日期,旦庆背了一筐废铁过来,从中取几块出来打剑,其余都给了王铁匠。将铁烧红,和王铁匠叮叮当当又敲打了两个下午。同打刀的方式差不多,不过剑的锻打次数要多多了。好不容易将剑打好,天都黑了,旦庆也累得够呛,幸好准备了药酒,天天晚上回去搓。即使如此,旦庆也没有放松练武。这样下来,旦庆反而觉得武功大有进展,力气大了不少,连续打拳、练刀、练枪两个时辰都不觉得累。
深秋的夜晚已经很凉了,旦庆却穿着小短袿在院子里练枪。每天早晚,旦庆都会把拳、刀、剑、枪练一遍,今晚也不例外。
呼,呼,呼…
唰,唰,唰…
旦庆把枪耍得上下翻飞,枪头或点或刺,有时把枪当棍砸下来,有时当成大刀横扫过去。旦庆使了一枪风摆柳,身子向后翻转,嗖的一声,把枪从脸上向后刺出。忽然,眼角扫到天空,天空中一点星光正在迅速变大,不久一片通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大地,耳中听到轰轰巨响,村子中所有的人都跑出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天上呼啸而过的那团巨火。
巨火不久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之中,但村子里的人都久久无法安心去睡,大家议论纷纷。
“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村里的老人反反复复的念着这句。
刘先生和夫人也站在门口仰头望着西方,夫人依在刘先生旁边,刘先生手捻着胡须,默不做声。半晌,刘先生轻声对夫人说:“进去吧!”
夫人点头,小声道:“是他们吗?”
先生摇头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旦庆的爹娘和村民们都一脸恐惧,大家都不敢高声谈论,邻舍之间说了一些担忧的话之后,也没有谈什么结论出来,慢慢的都散了。
第二天,先生让大家都回去,上午的课也不上了,先生独自一人关在房里。
旦庆见不上课,就直接到二根家的小酒店去。
到了小酒店,在门口的凉棚下已经坐了不少人,都忧心忡忡地拿着酒杯,却无心喝酒,大家又在议论昨晚的怪事。虽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大家都认为是凶兆。
旦庆也过来打听消息,毕竟这事太过于怪异了。旦庆听着大家的议论,也听出了一点其他的眉目来。
原来,十五年前,一直被天下人认为是大汉又一个霍光周公的王莽,声称发掘出了符命,于是接受孺子刘婴的禅让后称帝,建立了新朝,新朝开始实行新政,按照古法,每个男丁最多只能拥有百亩土地,超出的必须分配给其他人或上交给朝庭,奴婢属于私产,不能买卖。新政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拥护,但也受到了所有高门大族的反对,后来新政也不了了之。【注】
十多年前开始,新朝又以各种原由发行了多次新钱,引起了天下极大的混乱。终于在五年前,荆州的王氏兄弟在绿林山聚集一帮乱民发动了暴乱,次年青州的吕母以为儿子报仇为由也发起了暴动。短短几年冀州也发起了数十股农民的暴动。
在旦庆他们村附近一直对峙着的两支军队,分别是赤眉军在冀州的部队和附属于铜马军的一支小起义军。因为这些义军都是打着大汉的旗号,所以之间也没有什么大的冲突和战争。
他们村有不少村民是数年之前,为了躲避战乱而迁来,刘先生也是几年前搬过来的。
三个月前,绿林军推举出来的刘玄,自号汉朝更始皇帝,部下太常偏将军刘秀在昆阳用计击溃了王邑王寻大军。然而更始帝却釆纳了绿林军头领们的计策,杀了刘秀的兄长,更始帝的大司马刘縯。刘秀却向更始帝谢罪,后被更始帝封为破虏大将军。
现在更始大军已经逼进洛阳,据说与赤眉之间约好,谁先攻入长安,谁就拥有天下。
旦庆终于听了个大概,虽然对天下形势不甚了解,也对哪支军队坐天下没什么兴趣,却也关心大壮的情况。大壮是尤来军中的一名小队长,这支部队是冀州的一些穷苦农民组成的,大部分人都不识得字,因为被官府压榨得厉害,奋起反抗,他们杀了县丞,现在和幽州的数十支义军一起,共推铜马军为盟主。
大家谈来谈去都是忧心忡忡,不知明日又会如何,之前因在数支义军的夹缝中,又兼处于大山之旁,没有受到多少战火的波及。可昨晚的天火却让村中的人都心生恐惧,却又无解救之法。
旦庆回去家中,跟爹娘说了听来的消息,爹娘也没什么主见。旦庆只好又到学堂去找先生,先生兀自关在房中。旦庆敲门问了下先生,先生却没有回答。夫人开门对旦庆说:“旦庆,你先回去吧!先生有些不舒服。”
旦庆只好又回去,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旦庆吃过饭就勿勿往战场去找大壮。
【注】王莽仿照《周礼》的制度推行新政,屡次改变币制、更改官制与官名、以王田制为名恢复“井田制”,把盐、铁、酒、币制、山林川泽收归国有、耕地重新分配,又废止奴隶制度,建立五均赊贷(贷款制度)、六筦政策,以公权力平衡物价,防止商人剥削,增加国库收入。刑罚、礼仪、田宅车服等仪式,不停回复到西周时代的周礼模式。【摘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