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杀了他?”
米洛的语气连质问都算不上,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么小的孩子可以杀人,他们又为什么有那种杀人的力量,为什么可以毫不在乎地讲出来,为什么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也许是一直在本能地排斥看到米震头颅带给自己的震惊,所以她表现的比刚刚要超出好几倍的平静。虽然额角也一直在抽痛,但意识本身却没有因为痛苦而抽离身体。
“噢?发出这种愚蠢的疑问,想必你就是安之吧?真是搞不懂,明明投靠我们才更有利,为什么你一开始就选择了洛易这个既懦弱又虚伪的民族呢?”
屋内的人还是没有搭腔,他自顾自地说,“看看你身边的那些人吧,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对你刀剑相向哦。啧啧,虚伪的朋友永远都比真实的敌人可怕,你真是太愚蠢了。”
说完他又面露兴奋地把目光转向那个托着黑盒子的少年。
“怎么样?我刚刚说的帅不帅气?”
“再不解决我就回去了。”
“不是吧!小气鬼……”
“你不是想得到风忍前辈的夸奖吗?想的话就努力去做啊,在这里说帅气的话又不会被人听到,反正他们待会也会被你杀掉,你说那些话有什么意义呢?你打蚊子之前要跟他们先讲讲道理,讽刺它不该吸你的血然后再动手吗?”
“你这家伙!”
“不是风忍派你们过来的?”
提问的是一直把目光从黑盒子上面避开的西川。
被敌方提问,那两个蹲在窗栏上的人没有因此露出夸张的表情,托住黑盒子的少年点头肯定。
“没错,都是这个人的任性做法。”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说了很多废话。”
米洛的额角绷的越来越紧,目光渐渐变得凶狠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脑子里全部被这个疑问塞满。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人?
为什么米震会以那种方式和自己重逢?
为什么我必须自己负起拯救自己和别人性命的责任?
各种各样的疑问拉扯的她无法冷静的思考,脑浆像是烧开的水一样在脑袋里沸腾,脸上冰凉一片,嘴唇却非常炽热,眼睛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烧的瞳孔无法清晰的聚焦。
而那些在脑袋里浮现的疑问像是被人扭曲的广播,以一种变态的方式在耳朵里回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些扭曲的声音化作了本能的冲动,米洛随着声带自己的振动而张开了嘴。这次不再是无声的尖叫,她的声音尖锐地贯穿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像变成了细细的针,针尖重重的刺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大家纷纷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刚刚洒在地上成特殊图案的白色粉末也随着这刺耳的尖叫声从地面上扬起来在空气里狂乱的飞舞。
白色粉末钻进米洛的眼睛里,酸涩中带着锐利的痛感,米洛清楚地感觉到了这是什么——盐。
但她张嘴叫喊的本能使得她无法停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叫出声,自己反而变得轻松了,身体像变成了一个空壳,意识轻飘飘的浮在空气中,盐分飞舞着钻进身体里。
坐在窗台上的两个少年身体脱力向屋内倒进来,脱手扔掉了端在手里的米震的头颅,头颅从黑盒子里滚落出来,米洛瞪大眼睛,叫喊的声音更大了。
周围的人痛苦地蜷缩在一起,窗栏上没有托头颅的那个男生顶着一脸既愤恨又痛苦的表情向米洛冲了过来。
他的手里滑出一把镰刀,以非常缓慢的动作靠近米洛,但每当他靠近一步,他的七窍便开始慢慢出血。
先是眼睛,接着是鼻孔,然后是嘴巴,耳朵。
终于他走近米洛,眼神也因过多的失血和米洛猛烈的尖叫而迷离起来。他举起镰刀砍向米洛,摇摇晃晃砍过来的刀,却只是在米洛的手臂上滑了了一条并不深的伤口。他已经完全失去力气了。
相反的,米洛开始靠近他。她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停住了之前类似野兽一样意义不明的叫喊。
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掐住而已。那个男生却几乎在一瞬间就两眼翻白,身体痉挛不止。之前托住米震头颅的那个少年也是满脸的血迹,他望着米洛和那个男生的方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米洛翻着白眼,那个男生在她的手里像一只被宰杀的鸭子。肌肤渐渐泛出一种恐怖的紫色,皮肤似乎变成了透明的,血管好像就在薄薄的皮肤下面,一捏就会爆出血浆一样。
那个少年走近他们,想要伸手拨开米洛接触着男生的手。
“……住手。”
西川坐在地上,从七窍里流出的血液比其他人要少的多,但他还是虚弱地撑不起身体,上午体能的消耗和心脏被刺的伤口让他几乎双眼发花。
少年还是摇晃着将手伸向米洛和那个男生。
西川无可奈何地抓住他的脚踝,有气无力地说:“住手,别碰她。否则你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少年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听从西川。他俯视着靠在沙发上喘气的人,用眼神询问着。
“扶我起来。”
少年的体能并没有比西川好到哪里,但西川在他软绵绵的搀扶下,也总算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他放开少年无力的手,用自己的手去掰米洛的。
接触到米洛的一瞬间,西川也像那个男生一样,皮肤泛出紫色,血管开始隐隐可见。
终于把那个男生解放出来之后,对方立即倒在地上。
西川的七窍汹涌的流出血来,嘴里包着几乎使他无法开口的血量。他将自己的手心面对着米洛的太阳穴,吐着血的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
米洛的眼皮慢慢停止了翻动,西川的皮肤也开始恢复了本色。他不停地念着咒文,直到米洛恢复意识。
她瞪着眼前满脸是血,几乎面目全非的西川,这样的场面使她震惊到没办法开口说话。
“太好了……米洛……你……”
“你怎么了?”
米洛拖着哭腔扶住西川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才将目光转向屋内的一片狼藉——所有人,包括那个刚刚还坚持住的少年,都倒在地上痛苦地缩成一团,每个人脸上都是可怕的血红色,从七窍里流出来的血将五官变得狰狞。而除了她和西川,其他人几乎没有意识。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快要从喉口跳出来。
“我没事……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再让自己失去意识……从现在开始……无论看到什么东西也不要慌……心里想着本来想到的东西……你的灵力现在是被你无意识操控的……所以……不要……胡思乱想……你……你一定要活下来……”
“别说了!”
不论是内容还是说话的方式都让米洛害怕的一塌糊涂。她把西川扶到地上,靠着沙发。转过身去看雅兰,九歌把雅兰紧紧抱住,但脸上还是沾着可怕的红色液体。
西川吐了一口气,继续安抚米洛。
“别怕……我们死不了……只要有你在……我们都死不了……懂我的意思吗……”
米洛摇头。
“只有你可以救我们。”
“我不明白,我什么都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怎么救你们,没有人能直接跟我说明吗?要这样一直打着哑谜到什么时候?我也很想救你们啊,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我们也没办法说清楚啊……”西川露出苍白的微笑,虽然依旧虚弱,但说话已经不再那么结巴。
“你才是最强的巫女对吧,我可是连巫术都没有修习过的人。但是,既然是最强,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看,刚刚也是因为你施了巫术才会这样的吧……”
“果然是因为我吗?是我害大家变成这个样子的!都是我的错。”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听我说,你只是没有控制好而已,现在你的力量可以发挥作用,所以我们一定会得救,这点不用担心。”
米洛瞪大眼睛望着西川,虽然没有刻意去在意自己的情绪,但瞪大的双眼里,抑制不住地往外流着泪水。
“巫女呢,是最接近自然的人。”
米洛无言地看着西川。
“你以前没真的没听过?”
米洛摇头。
“起初,巫女只是帮助人们祈祷和祭祀而已。但到后来,她们变得可以和自然交流,渐渐的可以借助自然的力量来帮助人们。巫就像是人类和自然的使者,人类背信,巫便会承接自然天命把灾难带到人类的生活中给予惩罚。
几千年前,我们的先祖因为有了超自然力而受到普通人的排挤——因为那时候力量不成熟,超自然力的发挥总是在发生灾难的时候,所以人类都认为先辈们是不祥的象征,你知道的吧。这样的形势逼迫着先辈离开人类生存的地方,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而后渐渐形成了一支比较壮大的队伍——也是现在洛易,景,钥,以及其他小族的原始族群。而巫在拥有超自然力的族群里发挥的效用就更加大了。”
“现在虽然被称为超自然力,但其实这些力量也全都来自于天地。所以即使是我们,也需要和自然之间有一个协调者。你就是协调者中,让所有违背自然的人闻风丧胆,让同族系的人钦慕的巫女……”
“同族系?”
“没错。一般来说,任何人都有能够成为巫的潜质,但潜质并不代表一定可以发挥效用。而且女巫比——也就是男巫要更容易成形。巫女的族群,就是一个很容易成为巫的人的集合。这种潜质也与血液和遗传有关,所以为了增加成为巫的潜质,巫的族群里一般都实行对内通婚,以延续能顺利成为巫的后代,并在远古时候就定称安氏。九歌,原名叫做安卡,也是你们族群的后裔。”
“可是,真的有轮回这种事吗?”
米洛强迫自己接受这些话,虽然暂时不能消化,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件发生之后,她不得不逼自己用这样的态度来面对当前的事态。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但不论怎样,你拥有不斐实力的事实不会改变,就算你不是几千年前的安之,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巫。”
“所以,我必须接受这样硬塞给我的现实吗?等着风忍学长他们杀过来,再用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招数让大家全体流血?”
“别这么悲观,总会有办法的。”
“那你倒是说啊,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米洛急的要哭出声来。
“不管怎样,趁你现在还有力气,先把大家都搬到干净的地方去吧。小心地上的玻璃。”
西川没有让米洛扶着进干净的卧室,而是坐在原地,依旧靠着沙发。米洛把除了那两个不明身份的少年之外的人,都吃力地半扶半拖到主卧和自己的卧室,又抖着手将米震的头重新放回那个黑盒子里,西川这才轻声要求米洛坐下来。
“他们是景族的人。”
“我听到你问他关于学长的事。”
“嗯。洛易和景,钥决裂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而且因为默认的协议规则,三方都有自己的活动领域,所以我们不太会碰到其他人,倒是其他分裂出去的小族的人可以到处活动。”
“为什么洛易只剩下你们几个小孩子了?大人都被抓了吗?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哈哈哈!我们可不是小孩子,别看我这样,在洛易里已经是快接近中年了。十三岁是我们成年的年纪,我们十三岁的孩子可跟你们十八岁时一样的。不过这次战争的失利,是因为受到了另外两方卑鄙的战术和偷袭,以及内部的背叛……”
西川顿了一下,马上开始笑起来。
“当然啦,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们自己战术不精嘛。”
“你说两方?”
“嗯。这次不止是景族,钥族人也参战了。”
“那为什么只有景族的人来追杀?”
“钥族人生性傲慢,除了自己的族人以外不会对任何人感兴趣,在他们看来其他人都是低劣的生物。没有超自然力的普通族群更是被他们视为蝼蚁般的存在。也许,在他们眼里,你也就是一个普通人吧。”
米洛把西川周围的玻璃碎渣清理干净,也靠着沙发坐在地上。
天已经黑了,米洛的家在郊外,一到夜晚也是十分安静的。可能是因为西川做了超出预料的解说,虽然并没有完全理解,但米洛也有了一丝放松的心情,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胡乱的不安。紧张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下来之后,米洛便很快感觉到了困乏。她靠在沙发上,和西川说着自己都不理解的话,渐渐沉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