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第一个交通工具是汽车,但只是第一站就已经到了米洛完全摸不清的领域。周围全是陌生的环境,能了解到的是这里已经不属于奥林镇这么一点信息。
西川说了一堆他的计划,除了其中夹杂着米洛的名字,之外的东西米洛完全听不懂。
听西川的描述,清城是个地势很复杂的区域。他说了很多地名,但因为名字古怪难记,米洛卯足劲想,脑袋里也没有一点画面感。
他们从汽车上下来,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然后西川租了一个能够挤下他们所有人的商务车。又过了大概三四个小时,车停在了一个很偏僻的山村,真的是很偏僻。除了他们停车的地方有一个简单的青瓦房,一眼望过去,只有山上才能看到零星的几个房顶。
米洛从来没出过远门,长途的旅行让她有些力不从心。虽然为了赶路,她已经强压着反胃的感觉吃了些饼干,但体力也消耗的快差不多了,完全没胃口,也吃不下东西,只想好好躺下来休息。
她以为他们会在停车的那个房子里好好休息一晚,结果西川一行人却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我们要去哪里?”
“清城啊。”
西川一副“早就跟你说过了”的表情。
“不休息一下再走么?”
“在车上一直都在休息吧。”
西川满不在乎地说,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走的更快了。
米洛不好意思说自己很累,因为除了西川,其他人也是一脸认真在赶路,这情形让她无法开口说出自己体力不支想要休息这样的话。
终于在走了大概两里路的脚程后,众人停下来了。
米洛气喘吁吁地跟在队伍后面,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他们从一片山林后面牵出一群马。
她惊讶地差点笑出声。但他们连调整心情的时间也没留给她,米洛还张大嘴巴看着那些马,人就猝不及防被音徕暴力地扯到马背上,坐在她背后。
“抱紧哦!”
音徕大声喊道,接着开始颠簸,米洛下意识紧紧揽住音徕的腰。音徕很瘦,抱起来像抱着一很脆的柱子,米洛觉得自己用力太猛,音徕的腰好像会就这么断掉。所以她放松了些,但屁股下面又是猛烈的一颠,她还是选择了紧紧抱住音徕瘦小的腰肢。
“把头放到我肩上来。”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音徕大声喊。
“米洛,把你的头放到我肩上来。”
音徕又大声喊了一遍。
米洛依言把头靠在音徕肩上,接着音徕侧过头,轻声问道:“害怕吗?”
“什么?”
“害怕吗?”
“呃……还好。”
一方面,米洛无法将自己的恐惧说出口;另一方面,对她来说,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状况,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神经反而有些麻痹了,害怕也是害怕着的,但身体还有其他的感知,所以这恐惧也被冲淡,并不像之前那么强烈。
“害怕的话要说出来噢。”
音徕突然这么说,米洛又收紧了自己揽住她腰肢的手。
“西川说的都是实话。关于你父亲的事,起死回生的是真的。”
米洛想说话,但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没有骗人,他会尽全力帮你,这些都是实话。但是这绝不是因为我们需要你才这样说的。”
“……嗯。”
米洛犹犹豫豫地回应。
“所以呢,他要你好好表达自己的感情并不是要伤害你。西川是个好人。”
“……哦。”
“所以呢,之后如果看到任何恐怖的画面也不要改变对他的看法噢!”
音徕用自己的头碰了碰米洛的,眯着眼睛灿烂地大笑起来。
天越来越黑了。
米洛抱着音徕,虽然屁股下面颠簸的厉害,但还是迷迷糊糊要睡过去。
“米洛醒醒!别睡!”
“嗯!怎么了?”
米洛打起精神。
“你知道昨天下午追你和西川的那个人吧,她能操控人的梦,你现在意志力不强很容易被她突破梦境的。”
“你是说袭梦吗?”
米洛怕自己又睡过去,索性和音徕聊起来。
“嗯,我听西川讲了,好像是叫袭梦。”
“你们真的从不来往吗?每个民族之间。”
“只要一接触就会流血……如果可以的话,我反正是能避开他们就尽量避开的。”音徕语气轻松,表情却凝重。
“流血?”
“没错。景钥对我们有种天生的仇视,很奇怪,就像是流在血液里的东西一样,哪怕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也会莫名其妙地打起来。”
“是吗?”
“不过,近几十年已经好了很多,因为有了自己特定的活动区域,所以也不太容易和他们接触到。因此很多外族人我们都不认识,如果不是这次战争爆发,可能双方到死都不会见面。”
“清城是在哪个方位呢?”
“西南方,离奥林镇并不远。”
一天的车程,加上这段无法计步的路途,真的不算远?
“还有多久才能到呢?”
“已经到了。”
“什么!”
“刚刚你快睡着的时候就已经步入清城的领域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米洛小声抱怨,她一点准备也没有,突如其来的事态容易使她产生不安的情绪。
“待会西川会带你去找炎罗族长,找到他之后你应该就可以解除疑问了。”
众人勒马停下来,音徕轻轻跳下马,又伸手把米洛拉到地上,伸出手臂拥抱她。
“小心一点。”
“你们呢?”
“大家被关在不同的地方,你们去找炎罗族长,我们负责去找其他人以及引开景族长老的注意。”
“那你们岂不是比我们要危险?”
“不。取胜的关键在于你和西川,只有你们平安,我们才能得救,所以答应我一定要优先考虑自己的生命,不要把在奥林的价值观带入到这边来好吗?”
“……嗯。”
米洛听不懂音徕在说什么,但还是温顺地点头。
“好了,我们走吧。”
音徕放开米洛,伸手向背后的人示意。他们把马鞍取下来,拆掉所有的绳子,轻拍着马的身体。
“快离开吧,注意安全。”
音徕说完用她的音乐棒戳了戳马的屁股,马连叫也没叫一声就跑开了,其他的马也跟了上去,月光很微弱,它们不一会就消失在光线昏暗的茂密森林里。
音徕他们也转身离开。
米洛看着剩下来的西川,用手势询问他。
“因为我不确定族长那边有几个狱卒,所以等会人多的时候,你也要加油出一份力哦。”
西川如是说。
“是要我动手吗?”
“没错。”
“可以是可以,但……。”
想到昨天下午袭梦带人来追杀的场景,米洛太阳穴就不由地发麻。
“打不过就只有死,到时候也只有拼了。”
西川说完又粗鲁地把米洛肩膀揽起来。
“喂,等等。”
米洛开口阻止他,如果没猜错,西川应该是要用昨天他使用了两次的那个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招数,但每次他用过之后都吐血不止。甚至到后来都快站立不起,虽然有一部分是米洛造成的。但现在用这个招式,要是还没到目的地他就不行了怎么办,到时候只剩她一个人,那就完全是处于等死的状况了。
“怎么了?”
“你又要瞬移?这么频繁地吐血不会影响身体么?”
“都说了那不是瞬移,我只是跑的比较快。频繁的吐血当然会影响身体,但现在除了这个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米洛低下头。
“放心吧,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在半路上的。”
西川说完,周围的朦胧的景色就开始变成单一的灰色,除了光线和昨天不一样之外,其他的都如出一辙——依旧是强烈的风,愈见升高的温度。但这次持续的时间至少有十多秒钟。
米洛清晰地感觉到西川的体温在下降。她想开口询问,但风灌满了嘴巴,无法正常发音。她选择了安静地闭嘴。
终于光线不再是单一的灰色了,也感觉不到强烈的风。米洛抬头打量了一下他们所处的环境——像是一个溶洞,但墙壁不是钟乳石而是货真价实的硬石头,整个洞穴都像是石头凿出来的,或者说这就像一个从石头内部凿出来的洞穴。
墙壁并不光滑,甚至不平整,有的地方还尖刻到可以戳伤皮肤。
墙壁上有很多像烛台一样的凸起,上面点着油灯。这场景古老的让米洛无言以对。
西川靠着嶙峋的墙壁喘气,还好这次并没有吐血。米洛默默地等着西川调整气息。直到他的呼吸不再急促,米洛才敢从他的手臂里撑起身子。
“应该就在这附近。”
西川抬头张望着。
“要往哪边走?”
他们是直接停下来的,米洛并不知道来的时候是哪个方向,这是一个有着长道的洞穴,而米洛睁开眼是正对着道路左右墙壁的,根本不能知道往哪一边走才是向前。
“这。”
西川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边。
“小心点。人少的有点不正常,可能有陷阱。”
“哦。”
“呵。”
西川突然促狭地笑了一声。
“没想到竟会被关在这里,风忍的想法真是可怕。”
“这是哪里?”
“地冢。在洛易族里,只有犯下至死都不能被原谅的罪孽才会被送进这里。总之,被关在这里,是一件比死刑更可怕的事。”
“你们也有死刑吗?”
“当然了。”
“所以你们不受国家刑法的约束咯?”
“怎么会呢,天子犯法都得与庶民同罪的——这可是老祖宗传来的东西。”
米洛忍不住翻起白眼,说着这些话的西川给人一种老爷爷的感觉。
“我们的死刑是在国家刑法之外的,毕竟我们的活动和普通人不一样。”
西川带着米洛一边缓缓向前,一边解释。
“但如果在族里被处死的话,我们会想办法销户。所以就算族人在这里死掉,国家那边也不会有任何动静。”
“有点可怕呢。”
感觉上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任何人也不会注意到。米洛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进去,如果这样死掉的话,真是一种寂寞的死法。
“有吗?我倒觉得比起呆在地冢,死刑反而来的比较轻松呢。”
“这里有那么恐怖吗?”
“只呆十天半月可能还好……”
西川暧昧不明地说。
米洛还想问,却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听不清说的内容,但确实是人发出的声音。
“大概是在抱怨守狱的艰辛吧。”
西川的样子像是快笑出声来了。
“难怪防备不严密,我竟然忘记最重要的一点了。被关进地冢的人精神会衰竭到令其疯狂求死的地步,这里需要的狱卒应该是防止囚犯自杀的才对。”
说着他大胆地向前走去,一点戒备的样子也没有了。米洛跟上他的步子,这条弯弯曲曲的通道不知道有多长,一路上都有点在墙壁上的油灯,所以光线并不暗。他们都没再说话之后,洞穴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米洛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整个人就像被闷在瓶子里的一样。
“你有没有觉得氧气越来越稀薄了?”
“没有。”
西川不假思索利落地回答道。
“只是你的错觉,放心吧,这里的环境并不是封闭的,一直都有空气流通,只是没有那么强烈而已。”
另一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西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米洛拉近了些。
“这份工作很辛苦吧?”
“哪里哪里,我也想为族里做点有用的事情啊。”
“看你这么认真,以后一定会加官封爵的。我会把你的行动汇报给族长,你就放心吧。”
“哇!能听到长老这么说是小人毕生的荣幸。不过,我并不追求加官封爵,能回到族里为景族做事,小人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是吗?那真遗憾啊,我还想说帮你美言几句的。既然你有这么朴实的愿望,我还是成全你好了。”
“啊?”
“哈哈哈,开玩笑的。”
“哈哈哈,长老真是活泼开朗啊。哈哈哈。”
清晰的对话传到耳朵里,声音近的好像就在眼前。米洛甚至都能想象出这对话里的人的模样。但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也不见人影。
米洛想开口说话,却被西川捂住了嘴。
他指了指前方,已经是这条通道的尽头,在尽头的左边有一个大的拐角。
“到了。”
西川无声地说,米洛点点头,他才放开手。
对话已经停了,西川正要向前探身,却被米洛狠抓了一下。他吃痛地转头,看见一个男子正用短刀抵在米洛的喉口,嘴角扯出一个非常狰狞的微笑。
“你们想做什么?”
西川还没来得及说话,男子便笑着将刀尖扎进米洛静脉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