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者不如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
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
——白居易
这一天,关尹子像往常一样,天刚蒙蒙亮就起了床。踏上光溜溜的石板街,往左拐,透过浓浓的雾气,关尹子隐约看到守卫城门的两队士兵正在按例交接哨岗。
关尹子伸了伸懒腰,抖擞着精神,朝着城门走去。经过岗哨时,守卫队长大喊一声:“关长好!”城门两边的士兵立即并拢双脚,整齐划一地跟着喊道:“关长好!”关尹子朝着他们点点头示意,脚下却并未停留,待出了城门,身后的问好声依然在耳边缭绕着。
关尹子本名喜,自出任函谷关令尹以来,属下都习惯于称呼他为“关长”,他的本名倒渐渐地少有人知道了。关尹子从小就喜欢修习“望气术”,这是一种以气功为基础的修道方法。练功时瞄准目标的远方,半闭着双眼静坐,似看而非看,目注而达心,久而久之,就可以看到一种冉冉升腾的岚雾。关尹子已修炼到可依据气的颜色断定吉凶的境界。他选择的练习场所一般都是在较高的干燥地方,以便观测远方的雾气,而函谷关城外的一个土山坡就是他每天练气的地方。
关尹子登上土山坡,盘腿面东坐在一块大石上,不一会儿就入静了。只见东边的云彩渐渐变幻,白茫茫的雾气正自向天边散去,淡淡的金光从东边的天际慢慢升腾起来,转眼间却又幻化成紫色的光茫,如长虹贯日般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射来。关尹子立时睁开双眼,伸出左手,左手拇指从无名指的根节开始向中指、食指方向掐算,心内默念:“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拇指点算了一圈,最后停顿在左手中指尖上,正是“离”位。关尹子心想:“东方属木,气本为青色;今晨的气却由金而黄,继而紫气大盛,不同往昔,金黄色为大吉之气;紫色亦为吉气;又按卦数显示,当为阳阴阳爻之象,而气又自东方周土向西冲来,看来,今天必定有圣人经此而过。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可万万不能错过了。
关尹子又吐纳三十六周天后,便收了功,起身返回关城内。经过城门口时,关尹子特地召来东西城门的守卫队长,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用过早餐,关尹子照例巡视了一回各个哨岗的情况,看看天色,已近午未之交,便返回办公署堂,批点日常进出关门的申请文件。
不过是一些左近百姓往来出入关的申请书,不一会工夫便批示完毕。关尹子卷起文档,正想着今早上的紫气之兆示,这时,西城门的守卫队长,来到堂前禀报:“报告关长,西门盘询来往过关之人时,发现一个老头没有护照却非要出关,已被羁押,请问关长,该如何处置?”关尹子暗想:“果不出所料,这不来了吗?!”他把跪着的双膝挺了挺,稍稍直了直身子,整整衣冠,便道:“带他上来!”守卫队长朝堂外喝了一声:“关长有令,把闯关者带上堂来!”两名兵士便押着一个老人进到堂前来。关尹子细细打量着对方,只见老人须发皆白,长长的眉毛一直垂到两颊,两只耳朵长垂至肩,满面红光,却透露出细嫩的光泽,穿着一件灰色宽松旧袍,经过风沙之地而来,却仍然洁净如新。关尹子正自端详出神时,外面却传来一声“哞”叫,声音洪亮而高亢!
关尹子回头问守卫队长:“何来牛叫声?!”守卫队长回禀:“报告关长,是这个老头骑来的!”关尹子听了,益发欢喜,脸上却不露声色:“着人一并牵来!”其中一名兵士转身走出,不一会便牵进一头青牛来。关尹子看了看青牛,毛长身瘦,两眼却清彻发亮。从日常往来的公文与周朝本土出关之人传言中,关尹子早已耳闻本朝楚地有一位学道之人,姓李名耳,自号“老聃”,道行高深,常以一头青牛代步,来者莫非便是他?!
关尹子这一卦真算准了,眼前的这位老人正是来自周朝本土的老聃。时值周敬王四年(公元前5l6年),周王室发生内乱,王子朝率兵攻下刘公之邑。周敬王受迫。当时晋国强盛,出兵救援周敬王。王子朝势力孤单,与旧僚携带周王室的典籍逃亡到楚国。老聃本是掌管典籍的负责人,因失职而受牵连,被辞退了官职。老聃离宫后便起了归隐之心,骑着一头青牛,想西出函谷关,到处周游。不止一日,来到函谷关,便遇上了求道心切的关尹子。
关尹子起身来到这位老人面前,拱手施了一礼:“请问老人家,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老聃一脸宁静:“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关尹子笑了笑:“老人家贵姓啊?”老聃说:“有劳关长亲问,老夫姓李。”关尹子突然寒起脸来:“李老先生自本土而来,当知偷渡出关者,按例当斩乎?”老聃依旧一脸平静:“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老聃见眼前之人方正的脸庞,浓眉端鼻,面相威严却不冷酷,柔慈却无媚态,已知非一般常人,故意以话激他:“刚才观你神态,昂首挺步,睨视旁人,曲解律法,出言狂妄,枉为一关之长也。”
关尹子听了,话锋一转:“听李老先生之言,当已参透修道真谛,试问,何为道?何为名?”李聃朗朗而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关尹子心下叹服,挥手摒退左右后继续说:“李老先生高论!不过,您既要出关,须知当有护照,方可放行!”
老聃听了此言,心下了然:“没有护照又当如何?”
“没有护照,依照规定是不能出关的,”关尹子笑了笑,“不过嘛,您既然一定要出关,我倒可以设法通融通融!”
老聃问:“如何通融法?”关尹子见老聃依然和他装傻,暗暗好笑:“您该当知道规矩!”
老聃莞尔一笑:“老夫一路西来,连马钱都凑不起,何来的规矩!”话音未落,只见关尹子朝着他跪倒在地:“我生之幸,有缘得见圣人,愿圣人有以教我!”老聃继续探问:“关长叩拜,乃非常之礼也!老夫愧不敢当!浅陋之人,何以教你?快快请起!”关尹子长跪不起:“关尹不才,自小便好望气之道,略知变化。今晨见紫气东来,便知圣人西行。愿圣人传道,以慰夙愿!”老聃笑笑不答,任由关尹子跪在地下,不再发言。
关尹子静候半晌,抬眼望向老聃,只见老聃已微闭双目,正在养神呢。关尹子爬起身来,喊来守卫队长,又如此这般地分付了一番,便向老聃长身施礼而退。守卫队长把老聃带到后堂一僻静的房间,分付一名兵士为老聃整理好床铺,另一名兵士为老聃送上丰盛的饮食、清水后,又端来笔墨与简牍,放在桌上。待这一切忙完后,守卫队长与兵士转身出了房间,随手把房门关了起来,留下两名兵士在房门两侧,笔直地站定
如此过了几日,兵士对老聃的饮食起居,侍候得非常周到,但老聃明白,这其实与软禁无异。老聃被逼无奈,只好沉思默想,疏理他一生的学问,浓缩成上下两篇,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简牍上。写完后数了数,计有五千来字,于是一部惊天动地的伟大著作就此诞生了!
完成著述后,老子倒骑上青牛背,朝着为他送行的关尹子拱拱双手,任由青牛一路慢慢西行,从此西度流沙,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