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原本应是宁静的夜晚却是丝毫静不下来。
宗门前方的空地,一杆十余丈的铁柱上头雕着繁复的花纹,需两人才能环抱的粗重铁柱底部围满了烧得正旺的木柴,除此之外,还有十余个身着红金长袍的异能师正伸出双手,两手之间尽是火光,操控着滚滚的烈焰火舌,不间断地朝着铁柱上头喷射着。
黝黑的铁柱被烧得发出暗红的颜色来,光是看着,都能够想象得到那上头是何其可怕的高温。
“烧死异端!”
“烧死异端!”
“烧死她!烧死这个魔物!”
“烧死这个妖女!”
人群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鄙夷嫌恶,看着被绑在铁柱前不远处的那个狼狈身影。
她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衣服上头尽是被皮鞭抽打出来的血痕,只是却没有垂下头去,一张瓜子小脸,倔强地仰着,看着这些冷漠的人们,看着这些一脸鄙夷嫌恶的人们,看着他们,仿佛是要将他们一张一张的脸,刻到脑子里去。
如果我是异端,那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人,又是什么?
如果我是异端,那你们这些面对杀戮如此漠然的人,又是什么?
“哈哈哈哈!”她忍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凄凉而寂寥,听的人忍不住心头一凉。
“你这个妖女!你笑什么?”人群中有人恼羞成怒地质问道。
“笑你们的浅薄,笑你们的卑劣,你们明明是嫉妒,明明是忌惮,偏生要给我扣上异端的帽子,无非是嫉妒我的天赋,无非是忌惮我的能力!我笑你们,是因为你们可笑!”
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清亮的眸子里头那一抹嘲弄,仿佛就那么直刺每个人心中,仿佛就那么直接了当地,戳穿了他们的想法。
让他们顿感羞愧的同时,又倍觉恼怒。
“你不知悔改口放厥词!简直就是宗门之耻!”
“我是宗门之耻?你们这群无知的东西,轻信其他宗门的挑唆就要残杀同门,殊不知他们是因为忌惮我全职加身的能力!殊不知他们是因为忌惮我们这些只配被称为商人的空间师,竟然也有了可怕的战斗能力!殊不知他们是因为害怕我会是我们这个群体的曙光!你们这群无知的东西,就永远安守着空间师只能是商人这个诅咒吧!只是,你们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拥有这样的能力吗?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特殊的存在吗?只有我一个人!是你们所说的异端吗?!哈哈哈哈哈!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她的这样一番豪言壮语让众人都为之一愣,不禁都想到了她口中所说的可能,难道这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人拥有这样的能力吗?
反应过来之后,大家心中忌惮更甚,不由得都开始嚷嚷着,“烧死她!不要再让妖女妖言惑众!烧死她!”
已经有人架着她,朝着火柱走了过去,十余个身穿红金长袍的火系异能师也已经停止了手中喷射的火舌,静静退开,眼神之中,皆是一种眼高于顶的傲然。
走得越近,她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得到那铺面而来的热浪,看着那烧得暗红的铁柱,她几乎能够想象自己所要遭遇的是怎样的痛苦!
有穿着绿金袍子的木系异能师已经走了上来,他们手掌展开,朝前推出,掌心之中竟是瞬间伸展出数根手指粗细的黑色藤蔓,那藤蔓柔软,却是闪着金属的色泽。
乌金藤。
她看着那黑色的藤蔓朝着自己缠绕过来,这是强韧的乌金藤,遇火不燃,自然是能将她绑上火柱受刑的最好材料。
唇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容。
也好,自己身死之后,他定然会隐藏能力再不显露,他定然会痛定思痛,不会再如自己这般愚蠢的去相信所谓的同门,他定然……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报仇的吧?
只是,那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定然会活着。
好好地活着吧,渊,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皮肉烧焦的声音就这么弥漫在空气里头,光是闻着,就让人心头一寒,只是却始终没有痛呼没有惨叫,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子,始终只是笑着,只是那笑声却如同杜鹃啼血一般。
远方的天空渐渐透出鱼肚白的颜色,太阳就快出来了,那鱼肚白的天空,也渐渐被将要破空而出的阳光,渲染成了暖橙色。
宗门前的地方,火依旧熊熊地燃烧着,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似乎就连周遭的温度,都已经升高了一些。
只是却再没有了那样肆无忌惮的,那样声嘶力竭的,如同杜鹃啼血一般的笑声,一片寂静,偶有一两声木柴燃烧劈啪作响的声音。
很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火柱上已经只剩下一团焦黑得无法辨别的东西,甚至……连人影都不能称之为是。
而阳光终于是破晓。
不管头一夜,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惨烈,这,依旧还是那个世界,太阳,依旧还是会升起来。
绿金袍子的异能师已经撤去了乌金藤,表情有些许嫌恶,乌金藤这么宝贝的材料,竟是这样被弄脏了,显然是让他们这些眼高于顶的异能师,有些不满,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只是没有一个人,觉得有多可怜,没有一个人,觉得有多残忍,也没有一个人,觉得有多难过,到处弥漫着大快人心的气氛,就仿佛这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唯独只有远在百里之外的雪山之顶上,一块晶莹剔透的玄冰之中所冰封的那人,眸子蓦然睁开,那目光中,有恨,有痛,有哀伤,有愤怒。
紧接着,晶莹剔透的冰层皲裂出蛛网般的裂痕,终于是碎落一地如同散落的水晶,而他的眼眶中溢出两行液体,只是那不是晶莹泪水,而是猩红的血泪。
他惶然跌坐在地,手撑在那一堆如同碎水晶一般的冰渣上,冰渣锋利地直接划开他的手掌,鲜血溢出,将那一滩晶莹染成了红色,一滴滴的血泪就那么从眼眶滑落,沿着锋利的轮廓线滑下,汇集到下巴,然后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和那些血液融汇在一起。
他嘴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来,声音中却是弥漫着无穷无尽的哀伤。
“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