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簇闪电割破夜空,风雨愈骤。
狂风呼啸着吹开四面的雕窗,满殿烛火乱曳,把他平静的脸色也照得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他忽然低沉、喑哑地笑了一声,仿佛在觉得什么很可笑,然后缓缓道:“那皇后以为这个有心人是谁?是谁偏偏要跟宁王过不去?”
我越来越不可置信,竟忘了称他为天子:“你,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从龙案后起身,脸上结着寒冰,寸寸阴冷,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朕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
我害怕地低头,不敢直视他藏着滔天怒火的眼眸。他逼近一步,我退后一步。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阴冷的表情被细碎的光线割得四分五裂,只嗤声冷笑:“你不知道?是谁带着你出城彻夜不归,是谁在御花园与你独处一室?”
他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多的多,我从未察觉,原来他是如此地可怕。可怕到无论到哪儿都是他的眼线,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我惴惴地说出心底深处最恐惧的猜疑:“是你,你想除掉宁王?”
闻言,他挥袖一把抓住我,掌心扼上我的咽喉,近在咫尺、一字字地逼问:“他竟敢觊觎朕的皇后,你说他该不该杀?”
他毫无感情的声音冷得像一把刀,刀刀割在我的心上,骇得我全身发抖。
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拖累他。
我被扼得面色发青,却绷着脸解释:“您误会宁王了,他对臣妾并无二意,一直以来都是臣妾难忘旧情,缠着宁王。”
他怔怔地盯着我的脸,好似浑然不知我刚才说了什么,良久才怒极反笑道:“哦,是吗?”
我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掌控,他倒真的松手放开了我。我猛地吸气,胸口闷得像压着一块巨石,弯下身子不停地咳嗽。
我继续说道:“宁王与臣妾青梅竹马,但我俩一直恪守礼节,他从未对臣妾有过非分之举。您应该是最清楚的,臣妾嫁入东宫的时候尚是处子之身……”
他终于忍不住,挥手赏了我一个重重的耳光:“贱人!”
这记耳光来得太快太厉,我的左脸像被热铁烙过一般,火辣辣地肿了起来。
一丝血迹从我破裂的嘴角蜿蜒而下,我苦笑着道:“是,臣妾是贱人,还请陛下饶恕宁王的性命,切勿因为贱妾残杀手足,无法向先帝交代。”
“滚!”他用最大的嗓音呐喊着,恶狠狠地瞪着我,像是要把我杀了一般。
刺啦,一道霹雳疏忽而过,划开他狰狞的面部,半边明半边暗。
我还是恪守宫规,向他福了福身后,才跌跌撞撞地走出大殿。
那扇漆黑沉重的宫门在我身后无声地阖上,强力承受着巨痛的我终于浑身虚脱地倒于冰冷的地面,再也无法动弹。
大片的血迹**了裙底,映红了我的双眼。
“娘娘,您用力啊!”
啊,我嘶声尖叫,疼得整个人像被硬生生地从中间劈开,豆子似的青汗扑扑落下,浸湿了一层寝衣。
“娘娘,我已经看见小皇子了,您再加把劲儿!”
可我实在不行了,迷迷糊糊的,眼皮沉得睁不开,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嬷嬷的声音却还在旁边聒噪:“娘娘,您千万不可以睡,您若睡过去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自暴自弃地想,醒不过来算了,背负着整个崔家而活,实在太累了。我还有一个嫡出的妹妹,也到了待嫁的年纪,等我死后,她刚好可以接替我的位子。
想到或许又会被姑母逼着娶崔家女儿的某人,我竟忍不住发笑,一笑我更疼了,却莫名其妙地清醒过来。
浑浑噩噩不知痛了多久,终于一记嘹亮的哭声响起,四周恭贺声不断,宫女们纷纷欣喜道:“皇子!皇后娘娘诞下了小皇子!”
只有接生嬷嬷尖叫一声:“不好了,娘娘落红了!”
血液潺潺地从体内流失,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冷,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窿,无法挣脱也无法逃离。
只怕这次是真的要死了,所幸小皇子平安,我死也算了。
混乱中,却闻一道阴冷蚀骨的声音在我耳侧言道:“听着,朕可以饶宁王一命,但你必须醒过来,你要是死了,朕立马将他赐死!”
宁王!
我的脑海遭到猛然一击。
我已经对他不起,千万不能再累他死了。
我拼命地从窒息的边缘挣扎过来,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渡到我的唇边,如春水一般,缓缓地流入我的喉中。
再次醒来,天光大明。
富丽堂皇的殿内寂静一片。
“来人!”我声音虚弱,却还是被人听见,雾珠从殿外兴奋地跑进来:“娘娘,您醒了!”
我微微点头,发现自己累得连话都不愿多说,只问她:“小皇子呢?”
雾珠笑道:“小皇子在奶娘那里睡着了,奴婢这就给您抱过来!”
我接过小小的一团,吃饱喝足的他不知在做什么美梦,嘴角上翘地笑着。
恍如隔世,我竟然也是一个做母亲的人了。
我醒后才得知皇帝已给他的长子赐名,望。
望,即是忘。
他大概在用孩子的名字警示我什么。
那天我事出紧急,确实口无遮拦,过于放肆,如今忆起仍有些后怕,怕他哪天想起来,会忍不住杀了我。任何一个男人都忍受不了绿帽子,更何况他是九五之尊。
宁王没有被赐死,而是和王妃一家被贬到苦寒的冀州做一个无实权的地方王,若无奉诏,终身不能回京。
虚惊一场,他好端端的,他的妻儿也好端端的。
深宫里的日子照旧,似水流过,也似水平淡。什么都还是原来的老样子,除了皇帝不再踏入我的宫室宿夜。
即使初一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