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倔强地抬起头,瞪着太阳逼退眼泪。“哎,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半晌,秀儿眨眨眼平视着面前之人:“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迷路了也不能杵在道路中间啊,这分明是视生命如草芥嘛!不知道你的爹娘在家多着急呢?”这人双臂环胸,一副准备发表长篇说教的模样。
可秀儿的耳膜触到爹娘二字就敏感起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泪啪嗒啪嗒如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哎,你别哭啊!你看你,我也没说什么啊!别人还以为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欺负你了呢?你别哭了行不行?”看到秀儿哭的凄惨,这人倒手足无措起来。
“哎,我求求你,别哭了!大不了!大不了我送你回去!”
满目的阳光霎时灿烂起来,四周的绿树也在刹那间流尽芳华秀儿止住泪眼,可怜巴巴地说:“真的?你送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不再哭,我送你!快,把你的眼泪擦擦,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着,回身牵过马,一跃而上。伸出手,“上来吧!”秀儿一闭眼,把手伸过去,只觉手一紧,身子腾空而起,端坐于马背上,扬鞭,马往前奔去“你家在哪儿?”沉稳的声音响在耳侧。秀儿脸一红,“青葵园。”说完,死死攥紧拳头,她担心这人会把她扔下马去顷刻间的沉默后,马头调转往另一个方向奔去。颠簸的马背让秀儿有些眩晕,她屏息凝神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不敢有丝毫细微的动作。她并不知道这人要将她带往何处,可她除了这样却无计可施“放松些,一会儿就到。”秀儿能够感觉到耳后那属于男人的成熟稳重的阳刚气息。这种气息所带来的安全感也前所未有!转过一个弯,青葵园的大门豁然出现在眼前。秀儿真有种回家的感觉男子从马上跃下,轻巧地将秀儿放到地上,“小丫头,这下,不哭鼻子了吧?”秀儿这才抬头打量着面前这张调侃的脸: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如刀削而棱角分明,坚挺的浓眉下一双眼睛狡黠而不羁,薄唇中透着淡漠和疏离,而此刻这张脸却荡漾着笑意,嘴角的嘲弄和兴趣毫不掩饰。玉色长衫干净整洁,头顶一支玉簪斜插于发顶“如果你不暴躁,还是挺帅的!”“什么?”男子差点儿被这惊人之语震伤五脏六腑,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回去吧。小……丫头!”飞掠上马,跑出几步,勒紧缰绳停了下来,然后转身面对着秀儿。秀儿望着阳光下镀上一层金色光晕的英俊脸庞,心里倏然被扯响了某根弦。“这个是你的。”手一扬一个精致的海蓝色丝线香囊出现在他的手里。秀儿一惊,自己买的香囊什么时候被他拿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秀儿挥手道谢。“接着,等到你成为像梁园秀、曹娥秀那样优秀的喜剧名艺时再谢我不迟。”一晃消失而去。随着话音,一道玉色的光滑过正好落入秀儿手中。是一支玉簪,玉色的簪子晶莹剔透,滴水状的簪型上一颗小小的金扣镶嵌其中,翻转过来,秀儿发现一行小小的字,仔细辨认:卢挚“卢挚,就是那个在弱冠之年就进入仕途,文与刘因、姚燧齐名的卢挚。”秀儿自言自语,怅然地望着前方少顷,秀儿转身登上台阶,叩门。门开了一个缝,探出门房油光的脑袋。“哦,是你?快进来,一干人等正等着你呢?”车轮粼粼,在正厅停下,车帘一掀,华姑姑担忧的脸出现在眼前看到华姑姑,秀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可是吓坏了。不哭不哭!”华姑姑拥紧秀儿,擦拭着不断涌出的眼泪,“可怜的孩子!”正厅中央,青娘正襟端坐于中,月妈妈站立一侧,烟岚和几个姑娘站立在青娘之后,紫烟和灵儿跪在中间“还哭!你不是想逃跑吗?怎么?无处可去了又想起这儿来了?说,你是不是想逃离这儿?”青娘的声音森严而冷厉秀儿的身子一抖,她明白,自己被诬陷了“逃走?谁要逃走?我和紫烟姐姐一起看杂耍,转眼就不见了她们的人影。为了回来,我问路问得口干舌燥,脚上磨出多少血泡,还差点儿被马踢死。终于回来了。怎么说我想逃跑呢?”秀儿跪下又往前挪了两步,“妈妈,你想想,当初是我求着要来的,我怎么会走?您,月妈妈,华姑姑,烟姐姐待我如亲人,我又怎么舍得走?我举目无亲,又能走到哪里去?妈妈您明察秋毫。定然洞若观火,心如明镜。”“妈妈,我看秀儿妹妹说得有道理。你不是一向夸妹妹懂事明理吗?这次妹妹能自己回来,也不枉妈妈疼她一场。更证明妈妈您的眼光多么锐利!以后啊,妈妈您就放下一百个心吧!秀儿有了这一次教训,以后就会吃一堑长一智,会慢慢长大的。就少让妈妈您操心了不是?”烟岚的话在场着皆心知肚明,青娘更是心里明镜似的她不相信秀儿会逃,可她更想借此机会给秀儿一个教训:单纯在这里无法生存“你们几个,带秀儿带下去,关进柴房,不准给她吃的。关上两天,看能不能长长记性。”说完站起来,环视着众人,“谁也别求情,更不能去看她,否则惩罚加倍。”转身往楼上走去“秀儿。”华姑姑暗自垂泪。月妈妈默然不语,继而也转身离去冰凉的柴房内,潮湿地散发着发霉的味道。地上暗红色的印迹斑斑点点,秀儿突然明白,这里曾经是关押两名逃跑女子的地方,当日曾经伤感与她们的悲惨,不曾想话语间自己也沦到此等境地饥饿吞噬着她的神经,脚上的伤痛已经麻木。她呆呆地盯着地面,什么也不想也不想去想渐渐,西斜的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射在她的脸上,她靠在墙壁上,望着这透进来的阳光,想起曾经的那个被关押的柴房,相同的境遇,而今她孤零零一人她伸手捶着自己酸胀的双腿,袖中的簪子硌了她一下。她拿出簪子,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看着簪子上的字,男子峻拔的身影在眼前浮现。他醇厚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成为像梁园秀、曹娥秀那样的演员!我能吗?秀儿思量着她想起自己的琵琶师傅对自己曾经的赞誉,心里一动,也许自己真的可以。一旦这个想法初露端倪,更加坚定的思想鼓动着她,她的眼里闪现出光彩,有了奋斗的方向,有了努力的目标。秀儿身上充满了力量。她对着玉簪沉声说:“等着,我定会以你期待的面貌再见到你。”夜幕低沉,黑暗渐渐侵蚀了秀儿的视野。她仰靠在凉凉的墙壁上,此时,难耐的饥饿已经麻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随意处之,怎顾情由?”哼,她低低冷笑一声,“为什么如此?我无芒刺,却步步紧逼!本是姐妹,却不料虚情假意,诡计连连。真是可笑!这个世界上,谁人是真?谁人是假?”“无人有真,都是虚伪!”秀儿一惊,缓缓扭头,门吱呀被推开,一盏灯笼微弱的光晕中,秀儿看到是月妈妈和华姑姑。“妈妈。”“华蕊。”华蕊轻应一声,将两个馒头放在秀儿的手里,又悄悄从袖里摸出一包塞进秀儿怀里,轻叹一声,站起垂立在月娘身后“你先出去吧。”月娘轻声吩咐。“是。”华蕊转身轻轻带上房门。“快吃吧,有什么委屈吃完再说。”秀儿拿起馒头一口一口地咬着,干裂的嘴唇食不知味,她不明白白天月妈妈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青娘不是一向就让她三分的吗?“你可是怪我不为你说话?”月娘将灯笼挂起来,转身面向秀儿,“我知道你是冤枉的,青娘也知道!甚至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可无人吱声,为什么?因为那是紫烟在污诬陷你,因为目前她的价值比你大,这三个月她给青娘的是黄金千两。你呢?假如今天和你对峙的是你的好姐姐风烟,那么此刻在这儿的是她而不是你!今天烟岚为你讲情,她在想什么你知道吗?你是她一手带进来的,又是她同意你出去的,她是在为自己陈情,为自己赢得口碑!更为自己留条后路。如果你今天失踪被抓回来,恐怕笑得最开心的就是她。上次我小惩大戒,因为我以为你是你至善至真,而今天,你就是蠢而不是真!你原本是闺房娇女,为什么流落于此?被骗也罢,无奈也好,这些还没让你看清吗?好,你问人间谁人是真,父母吗?当你是他们光耀门楣的彩头时,你的幸福就是背叛他们偶然的一点歉意。兄弟姐妹吗?当你风光时,他们趋之若鹜,而姐妹有可能会夺了你的爱人、孩子甚至要了你的姓名!人间至情如此,其他的,夫君之爱会劳燕双飞、反目成仇。今日把你宠在手里,而明日会打你入万劫不复。”说罢,伸手从身后的盒子中提出一只猫来,命令秀儿:“站起来。”秀儿惊疑地盯着她,迟疑站起来,月娘抓着喵呜哀鸣挣扎的猫走到秀儿跟前,猛一伸手,将秀儿的前襟一把拉开,包括亵衣,然后冷不防把猫塞了进去,又把衣服紧紧勒死,猫的爪子刺一样扎进秀儿的肌肤,而月娘拿过竹板使劲抽打着猫鼓起的身体受惊的猫在秀儿的衣服内四处寻找出口,尖利的爪子刺挠钩扎,秀儿如万蚁钻心,只听见嗷嗷几声,撕裂肌肤的声音传出,秀儿一脸苍白呆呆地看着月娘,无泪无语渐渐,猫的身体不动了。秀儿瘫软在地上。“华蕊。”月娘一声冷喝,华蕊来到面前。“给她上药。”月娘递给华蕊一个小瓶子华蕊轻轻拉开秀儿的衣服,将猫的尸体拿出来,亵衣之下,原本光滑细腻的肌肤此时已是体无完肤,血肉模糊!
冰冷的风轻轻拂掠着黑幽幽的地面,凉凉的空气也肆虐着穿越而来,鼻尖的血腥的气息充斥着秀儿已然痛楚得麻木的感觉,身上的疼痛已经无知无觉,可心底深处的伤痕却是流着汩汩的痛恨。
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轻信一个人?想起烟岚曾对自己所说的隐晦的话语,她应该了解的,应该知道的!可自己却傻瓜一般开心地走入一个圈套。
她的嘴角抽搐着,挂着一个个冷冷的笑容,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愚蠢和幼稚。听着衣料与伤痕分离时轻微的撕裂声,身上的痛楚倒是让她痛快了一些,只有如此,只有如此才能减轻心底的悲切与伤痛。
而华姑姑,似是司空见惯一般,默默地将瓶子中的药均匀地洒在上面。阵阵痛感袭来,秀儿想,许是痛感也会麻木迟钝吧。原来伤痛也不过如此。此时她的心里唯有恨,恨谁?是紫烟还是青娘、月娘?她也不清楚,也许最恨的是自己!
“不要以为今天的惩罚已是极限,如果你还认不清形式。更加残忍的还在后面,那些是你闻所未闻、难以想象的残酷!而到时候站在你面前的也不会是我。”
“秀儿,我和月妈妈是为你着想,人总是要长大的,而成长是血淋淋的。在这里,只有爬到最高处,你才不被欺凌。然而你的生命又捏在别人的手中。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你的利用价值更多。”华蕊低头查看了秀儿的双手,颤声说道。
“一旦入了这个门,你就要忘记你所有的记忆和善良。睁大你的眼睛看着周围。行为言语更要小心谨慎,时刻有如临大敌如履薄冰的危机感。逼迫自己不断学习,时时胜人一筹,你才有决定自己的权力。否则只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