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宫的慕容嬿褪去凤袍,将自个浸泡在温暖的池水中,脑海里全是傅瑾瑜狰狞的面孔与云哲无情的离开,这一次两人应该被越推越远了吧?
慕容嬿想着没来由感到烦躁,突然整个人沉入池底只留下一层铺满水面的黝黑秀发,以及一连串咕噜噜的气泡。
见到这番场景,守在浴池侧边的碧瑶并没有惊慌,就如同老生入定般站在原地守候,或许是想着让她好好发泄发泄吧!
沉入池底那一刻,慕容嬿眼前闪过许多画面,她记得云哲曾说:“待我洗净铅华之日,必是你入主中宫之时。”
云哲终归是办到了,她成为后宫之主,但她却忘了洗净自身铅华,所以才会迷失初心,在这看似明亮却沉默黑暗的皇后之路上渐行渐远。
哗啦一声,慕容嬿从水里抬起头来,然后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慢慢走到浴池边把头靠上柔软的垫子。
碧瑶见此悄无声息上阶跪下,一伸手恰好够着慕容嬿脑袋,缄默着替她推硗。
彼此沉默着,也不知过去多久,在碧瑶以为慕容嬿已睡熟时,寂静的浴池里响起一道声音:“是不是只有孤死了,陛下的恨才会消失?”
这话听着像是自问,实则也的确算是一种自问,碧瑶微微顿手,好似在思量如何回答,过了老大一会才道:“陛下与殿下是大行的帝后,都承担了各自需要承担的责任,没人敢断言帝后的是非。”
看着慕容嬿与云哲一路走来,碧瑶最是看得明白,这两人都嘴硬好强之人,谁也不肯向谁低头,所以才造成如今的局势,又有谁能论断对错?
慕容嬿闻言不再说话,碧瑶亦相继无言,只一如既往守在榻前,因为慕容嬿说过,睁眼时不希望眼前无人可见。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得到后觉得太过容易,得不到又会不甘心,慕容嬿和云哲游历于得到与得不到之间,注定要遭受非常之苦,连带着所有人陷入梦魇……
“殿下,太极殿来报,陛下他……”
黑暗之中,碧瑶急促的声音传来,慕容嬿拼命挣扎着,突然睁开双眼,喘着粗气看向她。
然后,没来由的感到心慌,她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悄然离去,那种真实感让她窒息,根本无法继续听碧瑶说完便翻身下榻,也顾不得梳妆,只着了中衣披上狐裘,赤着脚踝跑出去。
彼时还是寒冬腊月,整个皇宫抬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无尽虚无,轻轻踏上就是锥心的凉意,但慕容嬿像是五识皆失,没有半点感觉。
还没到太极殿就能看见宫门前沉着应对的贺瑛,以及忙碌的禁军守卫,自然贺瑛也瞧见了未施粉黛,不修边幅的慕容嬿,他不由蹙眉匆匆迎上去。
“臣,贺瑛叩见皇后殿下。”
经由风雪的侵袭,慕容嬿发热的脑袋逐渐冷静,在微光映射下一双眼泛着白光,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让她难以释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陛下在哪儿?”
“回皇后殿下,陛下他……”贺瑛略微有些停顿,迫于慕容嬿的威压又继续道:“怕是犯了疯症。”
贺瑛话落,慕容嬿瞳孔一阵扩张,很快又恢复正常,只极轻的呢喃着‘疯症’,再接下来又成了那个素日里眼神坚毅的她,沉着地下达命令。
“碧瑶,取龙虎令命羽林、虎贲严守皇宫诸门,凡无手令擅闯者格杀勿论,”吩咐完也不待停歇,又继续道:“贺常侍,传令下去即刻起帝都全城禁严,另召丞相等人入宫,尔等无孤之命谁也不许离开。”
“喏,谨遵皇后懿旨。”
当下守在宫门前的众人纷纷领命,各自散开前去传旨,慕容嬿则踏入了太极殿的大门。
昔日人声鼎沸充满和气的太极殿,如今却彻底变做了修罗场,四处散落着残肢断臂,浓烈的血腥味萦绕鼻尖,像是落幕时无限眷恋。
慕容嬿一步步走进大殿,赤足留下一串妖冶足迹,此刻她眼中只有云哲,无论是那些脾脏肚肠散落在地还苟延残喘,或是那些被砍作两截仍抽搐着求救的人,她全然视若无睹。
可是,双眼血红的云哲,对于缓步所至的慕容嬿,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手一抖挽了半个剑花刺出,将整个剑尖没入她体内。
“陛下终归是做出决定了,妾虽为君妻,可如今君欲辞妾忘忧,也罢,本就是孽缘是时候了结了。”
慕容嬿话落又向前迈了一步,云龙宝剑发出阵阵低鸣,让执剑的云哲心中微颤,不由松开了手,似乎就在一瞬,他心痛难耐。
“我……”神智模糊的云哲开始迟疑,偏头定定看着慕容嬿,过了许久,才又开口道:“对……对不起。”
仅是支吾几字,却带给慕容嬿极大的冲击,她忍痛拔掉云龙宝剑,缓步迎上前去。
“云哲,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谁,只是我们之间本就错了,但你放心,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失望。”
像往常一样,慕容嬿展颜替云哲挽发,帮他洗净血腥说些有的没的,然后,听着贺瑛来报。
“启皇后,丞相渠门已至偏殿等候。”
“走吧,咱们去见该见的人。”
慕容嬿搀着云哲,笑得像朵娇艳的樱花,但前襟斑斑殷红触目惊心,贺瑛蹙眉终是无话可说的随着去偏殿。
那些王公大臣文武参半,初起时深夜传召人人不明觉厉,乃至到了见着全城禁严和太极殿的修罗场,不由给吓出了好歹,连说话都打着哆嗦。
就在这时慕容嬿领着云哲进来,脸上绚烂笑意映着血色叫人生寒,满屋子朝臣连忙擦拭额间冷汗,纷纷上前行礼。
“臣,叩见皇帝陛下,叩见皇后殿下。”
“诸君快些起身,深夜奉诏,孤已感抱歉,只是,事出突然,还望诸君能见谅。”
其实,无论群臣愿来与否,但凡为臣就得受皇族差遣,哪敢起半点违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