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日一旦没有阳光,那么便是阴霾的天气。看得见却无法触摸的灰色,像玄妙得有些恐惧的幽魂,不可阻挡的从肌肤外往心里渗透,让人害怕到战栗,这种感觉撕得神经疼痛,视网膜被压迫得接近失明。
这样的天气总使我回忆几许家乡南方的阴冷,山坡林间诡秘飘移的雾气。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北方的干燥与阳光,对潮湿,阴冷产生出一种心理的惧怕,遇上同类似的气候,始终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脑海里禁不住会纠缠出许许多多异样的念头。
平常我路过楼下自己的信箱,几乎连看都不看,因为这个时代几乎没人在使用传统的通信方式,除了收到一些广告垃圾投递,别无其他。可那天,也就是阴霾密布的下午,我偏偏感觉到信箱里有东西,竟鬼使神差的准备打开久未启动的门。
钥匙插进锁孔,竟打不开,我使了点力扭转钥匙,锁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仍旧没打开。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或许是长时间不使用的原因吧!锁心生了锈。可我转念一想顿生疑惑,现代的材质多半为合金,根本不会出现锈蚀,何况北方天干地燥,完全无生长锈迹的湿度条件。然而,这个疑惑并没让我产生足够的在意,仅此通过脑海转瞬即逝。
我无心对自己想查看信箱的念头费时费力,抽出钥匙转身离开,也就在我转过身子的刹那间,非常清晰的听到一声金属的敲击,可以绝对的肯定声音源自信箱的方向,并由内向外传出。
信箱离我站的位置大约2米左右,按常理只需两步半就到它的面前,奇怪的是那个金属敲击声后,四周死一般的沉寂,我明显感觉到在信箱的缝隙流溢出看不到,却能真切感知到的气息游丝,我的背心渗出一股寒冷,心速明显加快。
信箱边沿有几条不易让人察觉的,残留的线,那是清洁工擦灰尘时,布边夹在缝隙间的撕扯物。此时此刻那几条长短不一的线头正在摇曳。我敢肯定的说,绝不是风,因为没有一丝的风。
我朝信箱走去,竟然走了十步以上,而且有一种登山的感觉,特别特别的累。莫可名状的恐惧开始在我心底滋生。我想往后退,却有股力量在牢牢的吸引我向前,不容我思索和探究。我的大脑浮现出一种模糊的预感,直到双眼盯在信箱锁孔的那一刻,我才仿佛渐渐地恢复了意识。
我非常轻松的启开了信箱的门。真的,好像不是我自己在抬手,而是有一股外来的力量再帮我抬起手来。
我的眼前似乎蒙了一层薄纱,透过它看到狭窄的信箱内犹如空幽的黑洞,我正犹豫是否是自己的幻觉,未等大脑反应,一切在一秒钟内完全变得真实,倒让我无所适从,余悸怅然。
信箱里没有其他杂件,唯有一个牛皮信封端正的平放在中央。我伸手将信拿出,没感到有一丝的异样,于是前番所有诡秘的氛围也就成了主观的神经质,哪怕这些场景在意识中挥之不去,也宁愿相信是自己敏感和脆弱造成的结果。
质地粗糙的信封上看不到一点点灰尘,一张崭新的邮票工整地贴在信封的右上角。我习惯性的先仔细辨认盖在上面的邮戳,这个压印很深,外圈的墨线也很清楚,但就是无法看清寄出的日期。信封上的笔迹仿佛出自小孩之手,几乎所有的字都是倒笔画。收信人写的是我的名字,只是寄信地址落款让我着实纳闷:四川省雷马屏监狱第七监区。
对我而言,无论从哪方面去想,这封信都非常的陌生。我撕开信口,也就在我撕破纸的一刹那,信封内飘出一缕淡香,香的味道我肯定的判断从未嗅过,而且奇妙的是那淡香吸进鼻内开始渐渐变浓,毛细血孔突发收缩,整个头腔顿时感到少有的轻松。
老兄:你好!
你绝对想不起我了,但我一直都记得住你。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忘记从各种渠道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1998年去了北京混,一年比一年混得好,真为你高兴。
我是你的同学,初中二班的樊小山。那时我一直想与你们那几个成朋友,但大家毕业了都没玩成一伙,对此我一直很遗憾,你肯定不这样认为。
记得初三最后一学期的最后一次清扫男厕所,我们班是我当值,你们班恰好是你,那天你说我的眼神与所有的人不同,我从小到大,除家人外唯独只有你看出来了,说明你具有通灵的慧根,仅凭这一点你已足够值得我信赖。
目前,我想在这世上可以倾诉的人,也就只剩你了。怕我胡言乱语分不出头绪,最终忘了想找你办的事,干脆我用分点给你列出来:
1、我被判死缓,2008年改为无期,现在关于这个问题已不重要,因为我活在这个世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当然我明白这个期限的长短。什么原因进的监狱,你到监狱来看我,我会告诉你全部真相,这也是我想见你的重要目的。
2、我有些家传的东西,还有一些我个人的东西想留给你,丢弃了吧,又觉得可惜,留下又实在找不到放心的人,所以当面想托付给老兄。
3、你的地址是我一月前通过你的梦知道的,你肯定不信,没关系。你回忆一下上月你是否有一天开车从北京西三环紫竹桥出口驶进辅路,在通往香格里拉酒店路口处有位中年妇女在你车头前招手。你刚摇下窗,她对你说:以为你开的出租车。当晚你老婆半夜发烧,你陪她输液,你趴在她床边睡得很香。如果我说得没错,你应该相信我,谜底是你只要来看我,我当面会向你解释。记住,我没来过北京。
4、如果我没有猜错,当你接到我的信这天肯定是阴霾天气。拆开信的时候你会闻到一股香味,很快你便感觉到脑子里少有的轻松,其实你已经被我下了蛊。也许你不相信,怀疑我胡编乱造欺骗你,你可以得到证实,一星期后半夜12点整,你将彻底失眠,任何一种方法都难以入睡,睁眼闭眼都清楚地看到我的身影,耳边还听到一些异样的声音,跟你刚才听到的金属声相类似。相信我绝对没有丝毫的恶意,只是想借此坚定你来看我决心。你不需要见我,我真的需要见你。
5、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灵魂的存在?关于这个答案我也想见面和你交流,我所知道的,我所积淀下来的心得我觉得你应该感兴趣。据说人一死重量立刻就轻21克。这一点也不奇怪,那轻的就是魂的重量。
给你写了这么多,绝不是恶作剧,也不是一种游戏,真的,向你保证,这是我对你的真诚,只要你见到我一切都可以真相大白,相信一次老同学吧!其实,我完全可以给你打电话,你的电话号码我也是通过你的梦得到的。想了想,打电话显得突兀,用最传统的方式比较礼貌,而且有怀旧感。盼早日见到你,接受我的托付,解除你体内的蛊毒。望原谅我的所有,相信我们是有缘的人
老同学:樊小山
2009年12月2日于雷马屏
读完信我背心渗出了微汗,开始在记忆中搜寻这位老同学。遗憾的是他的形象在脑子里实在太模糊,对他的印象过于支离破碎,完全形成不了一个整体。
倒是他信中所提到的,我对他眼神的评价我还记忆深刻,还想得起他眼里透射出的极为特别的目光,深邃、玄迷、犀利、莫可名状和朦胧游移。
我是应该相信他还是怀疑他呢?信中列出的几点所涉及到我的方面,凡过往已知的事,得承认樊小山没有信口雌黄。而未知的事我也没有勇气果断的将其否认,自己的直觉和预感居然偏信于他的说辞,一贯认为理智客观的我,在他寥寥数语下产生出对客观意识的动摇,说实话我已经难以说服、找不出不相信他的理由。我决定如果一周后他所说的蛊毒在我身上发作,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去见他。
一周后的半夜12点整,我的蛊毒真的发作了,所有的症状如他信中所说,我的确看到了他的样子,并且很清晰,那金属的声音第二天仿佛依旧弥留耳边。
我真的决定了去见他,很急迫,不是为了他,实际上是为了我自己。
去见樊小山的事我没有告诉老婆,也没有告诉我身边任何一个人,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这是一次探索和发现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