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接着说道：“而且我现在和面，都是靠的以前养成的老习惯，都是凭经验做事，也说不上这样做为甚么好，也说不得这样做就最好，只是我做的熟罢了。你来摸摸看，就是这般紧致，可保做出像样的面来。”
严勤摸了摸面团，试了试软硬，不由问道：“这拉扯上的工夫就不重要么？”
“当然也重要，只是与和面相比是全然不同的两样。和面这事做起来相当没趣，也不显眼，所下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死工夫，使不得花巧，一点用不上。拉扯的花样就多了，光是弄出来的面就可以有宽窄粗细之分，在力道的使用上自然也是多种多样，但总的说来根本的就两条，一是力道大小的把握，先是粗粗的一条，到后面细细的数十根，该用怎样的力道，二是力道要分的均匀，拉扯到后面，数十根面条，力道若不能分的平，极易将面弄断，那就显得工夫差了。而这些又跟和面相关联，和面的工夫下的越足，面团的质地越好，后头拉扯起来便越趁手。”
“既是两个都重要，为何掌柜的却说和面才是真正的工夫所在？”
“因为和面做的是打根基的事么，这一节做不好，下面的甚么拉呀扯呀就都不要再说了，任你力道使得再巧妙，也补不起这个亏啊。只有将面和好了，下面的拉扯才有的施展，各有各的手段，这面能做到哪一步，第一要看的就是面和的怎样，接下来才是尽其所能把面做成各种样式，据说有人可以将一块面扯出数百上千根，每一根约莫只有麻线粗细，用火点去，当真便能引火而燃，面不断火不熄，你想那面团该是何种质地，才经受得起这千般力道，弄到那样细还不断。
这跟习武也差不多，我虽不习武，可也知道功夫有高下，各有不同的招式，起到的功用也不一样，正如拉扯的工夫也是千变万化，先有好面才由你拉扯，先有好的功夫才由人去打练，是不是这个道理？有了好功夫，任谁去学还练不出个模样来，有了好面，换谁去做还拉扯不出几十根长短来。就我今日带来的面，叫你去拉，也能做得出，只要我在旁稍微提醒几句。”
“这么容易？”严勤在旁觉得惊奇。
“做面么，看得见摸得着的，要弄出个甚么样子心里清楚，怎么去做也是知道的，又不用使大力气，有甚么做不来的。要紧的还是在和面，虽说就是一团面，但要弄好却是说不明的，没有成法，没有定规，甚或连弄到哪一步也不可尽知，总得你亲手调制很多回，一回回试过合用不合用，这才在心里生出知觉，独独的察到其中的妙处，又岂是旁人能明白的。虽说是做面，可也自有趣处，不全是为赚钱，做起来就不觉得辛苦了，一门功夫从无到有，怎么创出来的，想来也是如此。”
“功夫是怎么创出的，这种事我可不敢想，倒是习武之中确有乐趣，我是感觉到的，提水就很有趣，我这般提水也是最近几日想到的。”
摊主笑道：“既有趣那就先去提水吧，只是小心些别弄湿了衣服鞋。”
离考较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严勤每日抓紧与他人对战的机会，熟练自身的招式和身法，出手之时总会选取适当的力道，注重出手的速度，这样才能先碰到对手，还手才算有效用。手臂之两重心便来回调整，时曲时直，出手便在力道与速度间游转，与其他弟子的周旋越来越稳当，遇有强力便会将力道引入腿上，同样按重心直行的法子屈伸两腿，抵消外来之力，严勤不住调整身体姿势，或守或攻，应对之法越发得力，众弟子使了全力也难以叫严勤退避一步。
严勤将周身晃得轻快，身体的感觉越来越明晰，力道在身上震荡，确乎就像朱旋说的那样，有甚么是在阻着我，叫我不能快意行事，有时想使力却使不出，想站直却不得不屈身，正如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凡事皆有定数。无人之时，严勤在脑中不住演练骨架，将当日的交手再重复施展，全身之上，只有两脚是不动的，既有定数，是否便该与它有关。如果只是一人演练，身体之重心自然应该落在两脚之间的直线上，虽有晃动也是在直线两侧摆动，大体不离此直线。现在却是时时遭受外力，单靠这一条显然不是自己要寻的。
丢开身体重心，严勤又将使力的手臂之重心与两脚相连，然后在脑中观摩，看不出甚么不同，又亲身演练一回，也没觉出甚么，再画出一串图样，还是没能察觉甚么端倪。继而再将两腿之重心与两脚相连，同样的脑中观摩、亲身演练、画图取样，还是没有结果。难道与两脚无关，严勤想到，转个念头又想，既是与外力有关连的，总该与手臂之重心有关吧。于是将手臂和身体两重心连起，成了一条线，再次观摩、演练，总觉得此线的指向大致有个范围，便是在两腿重心之间，画出图样比对，看得更为明显，对着如此结果，严勤却不知这算不算一个定数，准不准确，若准又该给个甚么说法。心中没有把握，再将手臂重心与两腿重心相连，这回留意刚才的直线，便能轻易看明白，身体重心就落在由手臂、两腿重心构成的三边形范围之内，与刚才的直线两下里一对照，总算想明刚才的直线一说确不恰当，较妥当的看法是，身体重心就该处在此三边形的面上，不超出三边范围，或有摇摆脱离此面，但终究处在此面上才是保得周身稳妥的依凭。
严勤得出这样一个结果，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或者只是碰巧，整个观摩、演练、画图的过程难道没出偏差，倒有些不敢相信，患得患失起来。当初师傅教的要侧身出拳，是最基础的功夫，拿今日的结论来对照，倒也说得通，四个点确实在同一个面上，从而让自身稳定，但若要切实证得这一推测，还得来日实地较量过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