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勤被叫上前，王鼎看向这个少年，幼小的脸庞上缺了些稚气，浑身上下毫不讲究，衣物上见得到污痕，鞋也磨得不成样子，确有一股劳作之气，若不是经人说明，还以为是仆役小厮，哪像个武馆弟子。再见他上前来面对众人，也只是显得拘谨，却不畏缩，神情是一种凝重，而不紧张，既不能直视众人，又不曾将头低下，只是在走上前时扫了一眼众人，尤其是盯了自己一眼，便停在自己身前，垂下眼大概注视着自己的胸腹之处，也只说了一句，“见过王师伯。”王鼎觉着这个少年有些特别，既不讨巧，也不卖弄，不大在意别人怎样看待他，自有要做的事。便将语气温和了些，问道：“叫甚么名字？”
“严勤，严格的严，勤快的勤。”
“严格，勤快，好名字。多大了？”
“马上就十三了。”
“家是哪里的？”
“风水镇上。”
“听说你还在外面做工。”
“是，在面铺里，收拾碗筷。”
“做多长时间能挣出一年学钱？”
“一年另加三四个月。”
“离了武馆以后打算做什么？”
“回去做面。”
“回去后还练功么？”
“还练。”
当着众人的面，王鼎也不好多问，便转了习武的话头，另说道：“你的面做的怎样，可都学会了么？”
“还不成，只是知道个样子，不曾动手做过。”
“怎样才能做出好面呢？”
“多练多做，跟习武一样。”
王鼎听了心中一动，向着众人道：“说得好！做事便该当如此，无论是习武还是干别的。这也是此次考较要改的原由，不仅是武馆的弟子，入门的弟子也同样照此行事，就是要挑选出那些踏实肯练的弟子，尤其是肯下苦功又心性坚韧的，哪怕一时功夫不显默默无闻，仍能磨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从不放松功夫的习练，功夫终会有所精进，这样的人才是门中所看重的。”
转而又对一众少年说道：“你们能在这家武极馆习武，可是一件幸运事，这家武馆可是不一般，教导你们的师傅就不一般，从这里走出来的弟子也不一般，其中有两位现在算是你们的师叔伯，你们或许也听说过，可知我说的是谁吗？”
“是梁佐么，那可是整个无极门的天才。”
“不错，你梁师伯算一个，他的确是天纵之资，不论甚么功夫一学就会，超出同期的弟子甚多，难有敌手，而且这么多年来忠于我原国，为国立下许多功劳，却又过早为国殉身，实在令人痛惜。”
听得此话，众少年还没觉得怎样，倒是让其他人心里一震：怎么此时提起这个人，还给出不低的评价，这是门中的意思，算是最后定论吗？
王鼎还在说着，“除了梁佐外，还有一人，就不大引人注目了。当年此人在弟子考较中败给好友梁佐，结果是自己的好友顺利进入上*门，一路风光无限，而他却只能留在馆中做一名后备弟子，一直做了三十年。三十年来他从不因自己是后备弟子而看轻自己，不去想上*门里学的是甚么功夫，只先想我已学的功夫练的还不够好，还应当能练的更好。他也从不因自己年岁渐长而放松自己，看着自己带过的弟子一批一批进到上*门，他不怨不叹，三十年如一日，像个新入学的小弟子般用功，甚至比自己的弟子更花时间练功。这样的人除非本门不知道，但凡知道是绝不会错过的，他便在你们上一批被招入门中，你们可能没见过，等你们进了上*门自然会见到。以后备弟子身份入门，这种事可是少见的很，能做到的绝不是一般人，到那时我希望你们能恭敬地称呼他一声程师叔。
怎样，在你们前面出了这样两位了不得的人物，你们可有甚么想法么，如果让你们选，更想学谁的样子？”
众少年还拿不定主意，莫衷一是，不知如何应答，王鼎接口说道：“梁师伯能有如此高成就，确是令人赞叹，他并不比别人更用功，他之成就多半是由天定，你们想学也学不了。他在你们这般大时，便能自行操控内气，没有人教过他，你们能做到么，如何向他学？相比之下程师叔的成就虽然不显著，但其事在人为的态度却更教人觉得稳妥、扎实，功夫的精进是想得到看得着的，我以为这才是你们应该学的，天赋之才不是人人有的，想像梁佐那样纵横挥武，不是人人都能的，但练功的时间是人人有的，像你们程师叔那样沉下心来修练是人人都能的，只看你愿不愿意这样做。本门正是觉察了以往教导弟子的优劣得失，才拟定一个选才育人的方规，用刚才的话，简单说来便是八个字：但凭天定，首重人为。
本门希望你们做什么呢？本门的确是希望你们能有梁佐那样身手，你们也应当以此为目的，但你们该向程师叔学，照他的样子做，你们可明白了么？”
“明白。”
又指着严勤，“其实做起来很简单，就像这位严勤弟子说的，多做多练，如此而已。还有一条，也正如他一样，在不利的境况下依然坚持，我听说他拿不出学钱，可这没有难住他，自己想办法筹钱，我也知道他没能参加考较，这也没让他断了习武的念头，你们应当向他学，若是今后碰到事不知该怎么办，就想想今日这位弟子，他是怎么做的。
照我的本心而言，我更看重这样的弟子，只是本门的规矩，不可因我一人而废，无法给你在门中讨一些便利，着实可惜。但你这样的弟子既叫我碰上，总该有些奖励才成，我本人奖你五十两银子，正好是一年学钱，回头叫人拿给你。”
众少年一阵骚动，奖这么多，严勤也没料到这事，“谢过王师伯。”
“刚才有人要考较我，我便找了你来，你最拿手的是甚么功夫？”
最拿手的，严勤想了想道：“是《开山掌》。”
“《开山掌》是本门的基础功夫，打根基的，不过也不要小看，很多别的功夫都是在它之上创出来的，打好了不见得就比不上《摧心掌》。那我们就各打一掌，你打一掌我接，我打一掌你接，我的力道绝不会大过你，怎样？”
“好。”
“你先打。”
众人都凑上来看王鼎如何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