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凡战，所谓势者，乘势也。因敌有破灭之势，则我从而迫之，其军必溃。法曰：“因势破之。”
晋武帝(1)密有灭吴之计，而朝议多违，惟羊祜(2)、杜预(3)、张华(4)与帝意合。祜病，举预自代。及祜卒，拜预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事。既至镇，缮兵甲，耀威武，遂拣精锐，拟破吴。西陵都督张政，乃启请伐吴之期。帝报待明年方欲大举。预上表曰：“凡事当以利害相较，今此举十有八九之利，而其害一二，止于无功耳。朝臣言破败之形，亦不可得，直是计不出己，功不在身，各耻其前言之失，故守之耳。昔汉宣帝议赵充国所上事(5)，较之后，责诸议者，皆叩头而谢，以塞异端也。自秋以来，讨贼之形颇露之。若今中止，孙皓(6)怖而生计，或徙都武昌，更添修江南诸城，远其居人，城不可攻，野无所掠，积大船于夏口，则明年之计或无所及矣。”时帝与张华围棋，而预表适至。华推枰(7)敛手曰：“陛下圣明神武，国富兵强，吴王****，诛杀贤能，当今讨之，可不劳而定。”帝乃许之。预陈兵江陵，遣周旨、伍巢等率兵泛舟夜渡，以袭乐乡，多张旗帜，起火巴山，出于要害之地，以夺贼心。遂虏吴都督孙歆。既平上流，于是湘江以南，至于交、广，吴之州郡，望风归附，预仗节宣诏而绥抚之。时诸将会议，或曰：“百年之寇，未能尽克。今入暑，水潦方降，疾疫将起，宜伺来冬，更为入举。”预曰：“昔乐毅借济西一战(8)，以并强齐。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无复著手处也。”遂指授群帅，迳造(9)秣陵(10)，所过城邑，莫不束手，遂平孙皓。
【注释】
(1)晋武帝：即司马炎。咸熙二年(公元265年)，他取代曹魏称帝，改国号为晋，史称西晋。
(2)羊祜：西晋大臣。泰水南城(今山东费县西南)人，字叔子。晋武帝时任尚书左仆射，曾参与谋划灭吴。
(3)杜预：西晋大将，著名学者。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字元凯。晋武帝时，为羊祜所举，祜卒后，代镇襄阳，任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因灭吴有功，封当阳县侯。博学多才，尤善谋略，时有“杜武库”之称。著有《春秋左氏经传集解》等，并为《孙子兵书》作注解。
(4)张华：西晋大臣。范阳方城(今河北固安南)人，字茂先，西晋初任中书令，力排异议，坚定了武帝司马炎灭吴之心。灭吴后，受封广武县侯。
(5)赵充国所上事：赵充国，西汉大将。陇西上络(今甘肃天水西南)人，字翁孙。熟悉匈奴和羌族情况。武帝、昭帝时，率军反击匈奴贵族袭扰，勇敢善战，因功著任后将军。宣帝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在与羌族先零部贵族斗争中，曾多次上书提出屯垦戍边的建议，所谓“赵充国所上事”即指此。
(6)孙皓：三国时吴国皇帝。魏咸熙元年(公元264年)即帝位，对内专横暴虐、奢侈荒淫。晋咸宁五年，晋武帝六路出兵攻吴，翌年三月，晋军攻入吴都建业(今南京)，孙皓投降称臣。
(7)枰：棋盘。
(8)乐毅借济西一战：周赧王三十一年(公元前284年)，燕将乐毅统率燕、秦、楚、韩、赵、魏六国军队攻打齐国，于济西(古济水之西，今山东高唐、聊城一带)，大败齐军，并乘胜追击，攻占了齐都临淄。
(9)迳造：谓直往。
(10)秣陵：晋以建业为秣陵，即东吴首都，今江苏南京。
【译文】
作战要审时度势。所说的势，指的是利用有利的情势。只要敌方出现动摇失败的情势，我方就乘机攻击，敌军一定溃败。兵法上说：“凭借有利的情势击破敌人。”
晋武帝有消灭吴国的计划，但朝中大臣们却与他意见相左，只有羊祜、杜预、张华与武帝的想法谋合。羊祜病重后，曾举荐杜预替代自己。羊祜死后，武帝任命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务。杜预一到任，即修缮兵器和铠甲，壮大军队的声威，挑选精锐的士兵，准备攻打吴国西陵都督张政。就绪后，便上奏请示伐吴的日期。武帝批示待来年再考虑大举攻吴的大事。杜预上表：“凡事都应权衡利害。现在攻吴，十之八九对我有利，十之一二仅限于无功罢了，没有大害。从前朝臣议论破灭吴国的计策，是无法实现的。这一次因为伐吴策略不是他们所谋划，胜利了功劳自不在他们，而他们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以前的意见错误，所以力主防守。汉宣帝时，赵充国上表也遭到非议，但事情奏效后，汉宣帝责备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人后，他们都叩头谢罪，因而杜绝了异端邪说。自入秋以来，我国要征伐吴国的事已张扬出去，如果现在中止了伐吴的计划，那孙皓会因恐惧而想出对策，或许会迁都武昌，整修加固江南诸城，并将城里的居民疏散到远方。届时我军攻城不下，又得不到粮草，而孙皓如果再将大船集结在夏口，我军势将进退不得。由此来看，明年实施攻吴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武帝收到杜预上表时，正与张华下围棋。张华推开了棋盘，拱手对武帝说：“陛下圣明威武，国富兵强。而吴王荒淫残暴，诛杀贤能之人，现在讨伐他，可轻而易举获胜。”于是武帝同意杜预的奏章。杜预立即陈兵江陵，派周旨、伍巢等将领带奇兵乘船夜渡长江，袭击乐乡，同时命晋军多树立旗帜，火烧大巴山(在今湖北松滋西南15里)，从要害之地出击，扰乱敌人军心，还俘获了吴国都督孙歆，平定长江上游地区，以及湘江以南直至交州、广州等地，吴国的州郡都望风归降，杜预派人拿着节仗宣读晋帝的诏书予以安抚。此时晋军诸将众会讨论此事，有人说：“吴国是盘据100多年的敌国，恐怕无法全部攻克。现在正值酷暑，雨水连绵，疾病和瘟疫将起，应当等到冬季再大举进攻。”杜预则认为：“从前乐毅凭借济西一战吞并了强大的齐国。现在我国的兵威已经大振，势如破竹。”于是命令众将直接攻打吴国首都秣陵，所经过的城镇，敌军无人能抵，最后终于平定了孙吴。
【心得】
本篇主要阐述如何充分利用有利情势击敌的谋略思想。在作战指导上所讲的“势”，就是利用击敌的有利情势的问题。只要抓住敌人可被击败的有利情势，把握时机进攻，就能击败敌人。
所谓“乘势”，实际上也是阐述如何正确选择战机的问题。作战时机，特别是决战时机，是否选择得恰当有利，直接关系到作战的成败。因此，正确选择战机的问题，向为历来兵家所重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