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碎片记忆,散落梦境,什么都不意味。
粉饰过的岁月静好,近乎完美。如果能够自欺欺人的话。
教室,食堂,少有的两点一线,但对于纪怀秋而言,似乎不觉得会有什么特别。肖楠曾经为此开玩笑说:“怀秋,您老人家是不是除了就寝的时候才登门下榻,其余时间都在日理万机,无暇回宫啊?”换做别人,早就明白对方是想提醒自己别太孤立,偶尔也增进一下舍友间的情谊。纪怀秋听完之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肖楠前一秒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的点悟起了作用,后一秒就立刻否定了这一想法。
“怎么可能,”纪怀秋一本正经的回答,“洗衣服什么的…”
“stop。”肖楠提前打断了对方的解释,他忘了很重要的一点,对面的人是无法以正常人的思维进行衡量的。
看到纪怀秋一脸无辜的表情,肖楠也只好就此作罢,庆幸自己没有和这样的“怪人”分到一个宿舍,不然以自己的性格早就疯掉了。虽然事实如此,但他仍视纪怀秋为挚友,纪怀秋也把他当知己。性格迥异的两人却是莫逆之交,用肖楠的话说,感情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夏天的嚣张,撩人的浮躁。
尽管纪怀秋并不怎么喜欢灼灼夏日,但也谈不上讨厌,倒不如说迷恋这仲夜,因为可以看到漫天的繁星,当然也包含那颗亘永的北极星。感受着微风轻漾,隽伴着黑白琴键,放空心灵,唯有这片刻的安宁使他能够暂时忘记一切。纪怀秋把手伸进衣兜,又在包里翻找了许久,这才确认手机落在了宿舍。纪怀秋无奈的抿了下嘴角,径直向操场走去。
手机,不就是用来接电话的吗,有人曾经这样说。
那么,如果没有电话可接,也就不需要了。
确实,对于纪怀秋来说,手机已经不再是通话的工具,没有谁更加清楚自己那薄弱的存在感。要说还有什么意义的话,无非只是隔以数日为在水一方的家人报上一句一切安好,仅此而已。
独自散步在空旷的校园,望着教室里的灯火通明,不知从哪里生出丝许凉意,即便如此,还是喜欢一个人,两跨步,单曲循环。只是,今天少了音乐萦绕耳畔,稍稍有些不大习惯。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从自己改变。
可改变了自己,又变换了世界,如是回到原点。
纪怀秋停在入场的跑道前,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窒空了几秒,慢慢得放松下来。操场看台的高度设置的刚刚好,既没有灯红酒绿的围陷,也没有高不胜寒的迫感。台阶的最高处就像是光与暗的界限,梦境与现实就此割裂。纪怀秋走到最高处的台阶坐了下来,每次这个位置都是空的,这也正好遂了他的意愿。不远处,一对情侣挥手而别,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可以看到两人的脸上都扬挂着幸福的笑靥。说起来,自己和苏半夏分开的时候,都没有好好向她做个道别。
一条简讯,没有比这更为简单的告别方式了吧。
“还真是符合我…”纪怀秋顿了一下,差点呛到自己,幸好不堪的样子没有被肖楠看到,不然某人准会乐此不疲。
后面那的那个字终究没能说出口。
(十一)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去问为什么选择。纪怀秋从不相信命运,在他看来,事在人为这样的话多半是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仅有的一次,邂逅浪漫。
放假的前几天,正值春节将近,免不了要和母亲东奔西走,收拾一番,虽然父亲刚刚出院,但就嚷嚷着要帮忙打点,结果自然是“惨”遭回绝。日子平淡,然满是欢欣。白天忙的忘乎所以,到了晚上闲出空来,总想拿起手机,拨通通讯录里仅有的一个电话号码,手指却迟迟没能落下。
毕竟半夏和自己的家人也许久未见,这几天就多留一点时间给他们吧。
不知道是哪里涌上的“大公无私”,硬是将他望穿秋水,苦苦等待的倾诉衷肠湮没,逐流消逝。后来,苏半夏把这种猎奇的想法界定为只有纪怀秋这样的怪人才有的特质。
坦白终归输给了沉默。
并不是忘记了最初缓慢时光的虚度,只不过委身于数次理所设定的情节。
既不像同龄人一样追捧着时下的当红播剧,也不似同级生那般乐衷于日常的热血篮球,这些青春的代名词在纪怀秋身上找不到一丝明示。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顺势拎起一条铜漆的长线,纪怀秋借着房门外投来的光影辨认依稀,将双耳交予音律。闭上迷惘的双眼,才能听到灵魂的共鸣,这是他一度说教肖楠音乐嘻哈的台词,但往往以肖楠的一句“我不迷惘“宣布告终。肖楠自是清楚,在这个关乎命运的阶段能有多少人不为前景感到迷茫,但即便是这样的玩笑话也会让纪怀秋信以为真,报以不甘的目光,夹杂着几许羡慕,最后说教不成,只得默默离去,肖楠也常常想趁此机会旁触些纪怀秋不语言谈的心情,却总是徒劳。的确,纪怀秋的手机里净是些格调明和的轻音乐,也算有着几分意境可言。
“晚安。“纪怀秋几番思量过后,决定首先打破这场时来已久的沉寂。
只是,让人无言以对。
手指还未脱离键盘的亲吻,掌心就传来一阵颤动。
“安“,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如今略显干涩,来不及加以半点润饰。
平淡无奇,止水微澜。
尽管纪怀秋常常被苏半夏说成是榆木脑袋,但偶尔也能感受到这看似冰冷符号背后的喜怒哀乐。
“吃饭了吗?“不合逻辑的措辞放在纪怀秋身上并不突兀,或者说,仅仅他自己不曾发现。
总是,让人无言以对。
“嗯。“苏半夏早已习惯,没有多说什么,应声答道。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使得苏半夏对于纪怀秋的心理总是捉摸不透,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走进他的世界,或者将他融入到自己的世界,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到头来都只有纪怀秋的半个身影。
无法改变,那就习惯。
那么,习惯之后呢?
细数着沙漏,吞噬了白昼。
“你不觉得我们最近有点怪吗?“
等待的时光并不总是美好。
苏半夏正准备就此安睡,手机屏幕闪烁显示一条未读简讯。
纪怀秋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前几次的矛盾都是苏半夏单方面的询问,而对面只是在不断认错。在她看来,纪怀秋根本不会察觉到两人的异样。本已涌上的困意,顿时被驱散许多。
“可能是吧。“苏半夏并不打算就此逃避。认清现实,直面彼此,这是她一开始就教给纪怀秋的相处之道,然而纪怀秋好像并未完全习得。
至少,是在这之前。
答案是偶然?必然。
预见,如同融了砂糖的咖啡,不浓,不淡,入口依旧苦涩。纪怀秋内心所掩起的不安与失落,演变为深陷的沼泽。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能告诉我吗?“纪怀秋再一次发问。
“你就不能…“苏半夏的手指停了下来,嘴角不自然被拉向一边。这些话连她自己都记不清对纪怀秋说过多少遍。
已经,不想再说了。因为她知道,一切都不会朝着自己所期待的方向改变。
“不,你没错。“
显示发送。
你就不能主动给我打个电话呀,换来的是每个星期寥寥可数的睡前来电;你就不能人前对我亲密一些呀,换来的是每次出玩扭捏不堪的尴尬窘境。
某一刻起,苏半夏的脑海里,不再奢望。
后来,纪怀秋不再选择沉默;后来,纪怀秋不再选择懦弱。
所谓浪漫,就是没有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