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的同事原本以为陈云天外出调研要一段时间，却不想这么早就回来了，都显得很失望。
“本来以为他出去后，我们可以消停个把星期，可这才几天啊，就回来了，苦命的日子又来了。”一名单位的工作人员不禁感慨，其他人也深有同感，只是不便明说罢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云天回单位后并未拖着同事们继续跑北京市内的各个校园和部门，反而一个人闷头扎进办公室查阅资料，撰写材料。这让单位的同事百思不得其解。这种状况整整持续了一个月。
已到中小学暑假开始的时候，陈云天终于拨通了足协主席钱惠康的电话，并邀请钱惠康及总局分管领导听取他的专门汇报。为此钱惠康与蔡培源一起又来到理事会专门听取陈云天的汇报。汤程作为陈云天的直接领导自然也列席了报告会。
会上陈云天将自己准备的材料各给了钱惠康、蔡培源一份，然后开始汇报：“各位领导，我这次前往曾霞市调研其实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回来了，应该说收获很大，很有启示，但一直未能形成一个大致的结论，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考虑今后青少年校园足球如何发展的方向问题。”
蔡培源乐道：“我就说吗，一个月都没什么消息，你一定不会闲着。快说说你的方略。”
“这次我到曾霞，感觉那里的校园足球和北京这里差不多，有形而无实，这大概也是全国校园足球面临的通病。有一个教育部门的领导曾私下直截了当跟我说，你们的校园足球注定行不通。因为我们是在和世界上几乎是最残酷的升学体制争夺人才。教育部门其实也想改变这种升学体制片面的竞争性，但作用有限。因为这种升学体制固然残酷，但总体来说还是公平的，残酷的公平。如果贸然打破这种体制，又没有相应公平的人才选拔制度建立，教育领域无疑将面临混乱。”
汤程有些不耐烦道：“云天，你这都是为教育部门瞎操心，我们是体育部门，管不了这些事。”
“我只是想把教育部门的真实处境说透。由于升学体制短时间内无法改变，我们的校园足球的环境也不会得到根本性的改善。教育部门可以慢慢调整，但我们不能等，所以有些方面我们也不得不有所妥协。”
汤程笑道：“妥协？要不是我亲耳听到，真不敢相信你陈云天口中还会说出这两个字。”
“汤主任，我承认前段时间我的工作方法是欠妥，毕竟人家教育部门也很难。不过，这次我去了曾霞一所乡村中学，那座中学里足球氛围出奇的好，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升学压力几乎没有。这些孩子日后大多数都跟随父母到大城市谋生。踢球反而给了他们快乐。我们现有校园足球的发展方向一般都集中在基础条件较好的城市中学，而这些学校的学生群体却是升学压力最大的群体。所以，我认为目前我们校园足球主要针对的学生受众群体有偏差。”
蔡培源问道：“云天，你的意思是将一部分发展校园足球的资源投到乡村学校去？”
“是的。”
蔡培源又问汤程：“汤主任，你搞校园足球多年，你认为可行吗？”
“恕我直言，难度太大，现阶段几乎没有可行性。其实基础条件还是非常重要的，光足球师资队伍连城市校园都无法满足，更何况是乡村。如果不成规模、不成体系只能是零敲碎打，很难成气候。”
钱惠康也表态说：“云天，汤主任这些话还是有道理的。”
陈云天点头道：“我明白，如果暂时不能抓起乡村学校这一块，那么还有一个群体不能再错过了。”
钱惠康感兴趣道：“哦，还有哪个群体。”
“我也是从曾霞那所乡村中学得到的启发，当地有相当数量的留守学生。那么城市里呢，还有很多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这些人群基数也很大，如果抓得好，将大大扩大我们青少年足球的人口基础。”
钱惠康追问：“那怎么抓好这些人群呢？”
“我也是初步的设想。城市农民工子女和留守学生一样，家长对他们的升学期望一般不会太急迫。而且如今这个群体有一个最大的困难，那就是城市的教育资源稀缺，无法满足这么多人。很多孩子如果不回原籍就读就有辍学的可能。我们如果在每个城市的区县一级选择一至两所的中学作为足球特色中学，师资、课程不变，增设一两个足球班，允许以足球特招的方式招录农民工子女入学，这样一个地级市就可能有几座甚至十几座足球特色中学。如果全国能铺开，我们优质足球人口的基数就能有一个保证。”
钱惠康又问汤程：“汤主任，云天的这个设想是不是更有可操作性。”
汤程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我认为可行。其实城市中农民工子女就学问题一直是教育部门头疼的问题，特别是初中以上学龄的孩子。如今我们体育系统出一部分资源和教育部门一起解决部分城市农民工子女的就学问题，我相信教育部门还是乐意的。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是开展校园足球的两个核心部门，只要这两个部门力往一处使，一切就好办多了。我还有自己的一些建议。”
钱惠康欣喜道：“那你快说说看。”
“首先，教学质量一定要保证，不分班不分课。学校足球队中凡是有学生文化科出现不及格的情况应该停训，待成绩合格后再恢复训练。还有，学校足球队的选拔应面向全校学生，而不是特招的学生。这样，可以带动更多的学生参与进来。普及依然是我们最终的目的。这最后一个吗，足球班也可以招收女学生，咱们的女足也需要加大人才储备啊。如果一个城市有了好几座足球氛围浓的中学，我认为对整个城市的足球氛围也能有很大的促进作用。这就是以点带面。云天这个思路我认为非常好。”
钱惠康满意道：“老同志就是老同志，讲得头头是道。”
陈云天也有些惊异道：“汤主任，你真的认为我的这个设想可以实现。”
汤程回道：“云天啊，我虽然对你的工作有过很多不同意见。但我汤程对事不对人，你的这个意见好就是好，我一定支持。”
“谢谢你，汤主任。”面对汤程难得的支持，陈云天心中一阵欣慰。
蔡培源对三人说：“既然大家都达成一致意见，我会将此事提交总局讨论。但你们工作不要停。云天，这个意见是你提出来的，你和汤主任再详细地交换一下意见，尽快拟一份具体的实施方案出来。”
“好的。”
蔡培源又对汤程说：“汤主任，你对国内各个城市校园足球的情况比较了解，你这段时间派人多走些基础较好的城市，从中物色第一批试点推行的城市。”
“好，我马上安排。”
“你们可能会想总局都还没决定，我为什么催你们这么急。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可以，试点城市今年就可以试行。”
“这么快？”三人都十分惊讶。
“同志们，我们已经落后人家太多了，再也没有任何等待的资本了。现在已经是暑假，如果不抓紧，这个计划就又要再等一年。我们坐等一年就可能又要耽误一批苗子。正所谓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今年只是试点吗，范围小，有问题也好解决。大家就不要有顾虑了。在这里，我先给你们交个底。目前，总局甚至中央都对足球工作十分重视，正在酝酿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最详尽的一份足球改革总体方案。而推广校园足球是方案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这个方案可能明年就会出台，但眼下最缺的就是成功的经验。所以，你们的这次试点意义很大。我会尽全力支持你们。”
在蔡培源的大力支持下，陈云天和汤程分头进行准备工作。但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件却打乱了所有的人的计划。陈云天刚接到王一铭电话得知，临伯中学的足球队在赴市里参加暑假联赛时发生车祸，伤了好几个学生，目前已有多名学生家长返回了临伯乡向学校讨说法，在当地闹得很厉害。陈云天知道事态棘手，放下手头的工作即刻启程赶往曾霞市。
陈云天先是前往曾霞市体育局了解情况，恰巧体育局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应对策略。陈云天到后也列席了会议。会上，体育局局长赵宝山先通报了具体情况，然后提出了初步处理意见：“同志们，这次事故是我们赛事组织的失误造成。王一铭私自准许没有参赛资格的临伯中学参加暑假联赛是最主要的原因，目前他已经暂时停止履行职务，听候组织处理。如今媒体追得很紧，质疑我们的赛事组织方面存在严重疏漏，真是有苦难言啊。”
陈云天问：“那赵局长的意思应该怎样处理王一铭？”
“他自己惹出的事，就应该自己承担责任，必须给予王一铭纪律处分。”
“那赵局长认为什么样的处分合适？”
“我和几位副局长商量过了，如果实在应付不过去，只有将其辞退处理。”
陈云天惊问：“有这么严重吗？”
“陈主任，伤了那么多孩子，车子还存在超载问题，不给个说法，家长、媒体怎么肯罢休。”
陈云天立刻站起道：“我不同意。王一铭的工作热情应该还是要肯定的，即便工作上有疏漏也不该他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这时，副局长丁治国有点坐不住了，发言道：“陈主任，你这话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不错，比赛后勤是由我负责的，但我明确告诉过王一铭，我们车辆安排已经不堪重负，没有余力再安排偏远乡村的学校。是他自己说可由校方自己解决。那天正好全市车辆紧张，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陈云天解释道：“丁局长，我从没有责怪你们任何一位领导的意思。这事谁都不愿发生，但它偏偏发生了，我们就必须去面对。如果你们不方便出面为一铭说句公道话。那么就由我来吧。”
陈云天说完，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众人见他突然离开，都有些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