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14时,主办方召集所有参加此次选秀的球员在外场集合,并当场公布最终入选的三十人名单。一时间,这些孩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主持人几乎每报出一个入选名字,他们的心就要疙瘩一下。当报了三个人后,尚云龙的名字第四个被报了出来。尚云龙轻舒了一口气,一旁的邱鑫怡拉着他的手道:“祝贺你,云龙。”
名单已经报了二十多个姓名,郎言冰的脸色变得愈加阴沉,而这一切尚云龙都看在眼中,他的内心也希望能赶快报到郎言冰的名字。但三十个入选球员的名单报诵完毕,依然没有出现郎言冰的名字。郎言冰眉头紧锁,低沉着头,一言不发。
衡梦飞安慰道:“言冰,没选中就没选中,没什么大不了的。”
主持人对场下的球员补充道:“请入选的球员明天上午暂时留一下,有一些具体事宜要落实一下。其他球员明天上午我们主办方将派专车送各位到机场和车站,如果有家长来接的话,明天上午可以来培训中心接人。为了表示对各位球员这一个星期来辛苦训练的感谢,今晚我们万达集团体育部主管将请各位聚餐,请各位到时候务必参加,谢谢了。”
主持人宣布完毕后,球员们陆续离开外场,可郎言冰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衡梦飞见状拉着他道:“言冰,咱们走吧。”
郎言冰如木头人一般被衡梦飞带离场地,一旁远远望着郎言冰的尚云龙此时心中也并不平静。他明白,对于极度自傲的郎言冰来说,这样的结果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打击。对郎言冰的同情之情也油然而生。
刚才也到外场旁听结果的陈云天和王一铭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陈云天略显失望道:“一铭啊,真的被你说中了,连郎言冰都没有入选。我刚才粗略留意了一下最终入选的名单,除了尚云龙是校园足球培养的球员,其他人都是国内各个足校的球员。”
王一铭安慰道:“陈主任,路要一步一步走。校园足球虽然发展的势头还不错,但要达到甚至超过同年龄段足校的人才培养水平恐怕还为时尚早。更何况这次是优中选优,这个结果也很正常。再说一个国家足球水平的提升不可能完全依靠国外的青训系统,更重要的是我们国内自身的造血能力。只要这些留下的球员能成功进入国内职业队的预备梯队,我相信他们中一定也能出人才。”
陈云天却面带愁容道:“怕就怕他们没有这个机会了。”
晚饭聚餐时,球员们欢聚一堂,这一个星期的试训大家都绷紧了神经,到了现在无论入选的人还是没入选的人,都得到了久违的放松,一起有说有笑。特别是尚云龙,很多只有一面之缘的球员都来祝贺他,这其中也有衡梦飞。
衡梦飞举着杯中饮料对尚云龙道:“云龙兄弟,这次真的恭喜你。你是校园联赛的球员中唯一入选的人,我们都为你骄傲。”
“谢谢。”尚云龙喝了杯中饮料,向四周看了看。
衡梦飞笑道:“怎么,在找言冰啊?他没有来,你别找了。”
“他……他没事吧。”
“这家伙就这个样子,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对人说。其实我真没见过他这样失落过。以前他如果遇到什么挫折以他的犟脾气一定会重新再来,而且几乎很快就会反败为胜。可这次不一样,他没有机会重新来过了。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排解。”
聚餐结束后,球员们陆续从培训中心的餐厅出来,尚云龙与衡梦飞、邱鑫怡结伴而行,忽然听到一旁有人在唠叨:“看那个家伙,还在跑,刚才我就看见他在跑圈。不就没选上吗,至于这样吗?”
当时夜幕已经降临,只见远方球场上有一个身影正在跑着圈,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衡梦飞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惊呼道:“言冰!”
尚云龙看着郎言冰这个状况心中也是不忍道:“我很明白他现在的感受,我们是不是去安慰他一下?”
衡梦飞立刻制止道:“别别,你多少应该也知道他的脾性。他这么要强,我们现在去劝他反而让他更加感觉没有颜面。随他去吧,这样也好,至少让他发泄一下,最怕他闷不吭声憋出病来。”
还在球场上奔跑的郎言冰自己已经数不清跑了多少圈了,他的球服已经完全湿透,体力也近乎透支,他终于在场边一棵树旁靠着停了下来。他用手撑着树不停地喘着粗气,但依然还是无法排解心中的那份不平。终于,他狠狠地向树干上砸了一拳,拳头上隐隐透出了血痕。
也就在这时,郎言冰的身后有人忽然问他:“怎么,就这一次挫折便将你磨成这样?”
心中怒气未消的郎言冰猛地转过身去看到底是谁,原来是陈云天和另一个中年男子。
“陈……陈主任?”
陈云天笑道:“怎么,没想到是我。其实从你来参加选秀,我就一直在关注你。说句心里话,你的表现很不错,没有选上不能代表你就比他们三十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差。相反,你是我见过的同年龄球员中最具特质的一个球员,我真的非常欣赏你。”
“你就别安慰我了。输了就是输了。”
“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位是你们长宁市鹏程足校选材部的陆主任,这次他带来的五名球员中有一人还入选了三十人的名单。让他来跟你说吧。”
一旁的中年男子道:“你好郎言冰。我是长宁鹏程足校的陆敏,这次除了带足校的队员来参加选秀之外也想到这里来看看校园足球联赛的球员中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可以吸纳进我们足校深造。这几天来,你的确给我眼前一亮的感觉。我非常诚挚地邀请你到我们足校来就读,只要你能来,我可以为你申请学费全免的特殊名额。我们与国内多家俱乐部都有良好的合作关系,我非常看好你的前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郎言冰听后低下了头,回道:“谢谢你们对我的肯定。但我和父母有约在先,如果这次我选不上,就不再踢球了。对不起。”
郎言冰说完便默默地走开了,陈云天看着郎言冰的背影时心中无比落寞,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好想追上去,却没有力量迈出自己的脚步,毕竟他没有资格去决定这个男孩的未来。这副画面牢牢定格在了他的脑海中,以致于在梦境中也在反复出现这一幕,在反复的煎熬之下,他终于发出了心中的呐喊。
“别走,别走!”陈云天从梦中醒来,但立刻感觉眩晕和无力,又躺了下去。他发现自己就躺在招待所房间的床上。
一旁守着的王一铭凑前道:“陈主任,你昨天烧了整整一个晚上,还老是在说胡话。”
陈云天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经上午10点了。”
“不行,我得起来。要不他们都走了。”
陈云天要硬撑着起身,王一铭按住他道:“陈主任,你别起来了。那些落选球员已经在十分钟前就走了。”
“走了……”陈云天近乎呆滞的眼神中泛着泪光。
“陈主任,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陈云天眼中突然一亮,急道:“一铭,你去把我包里的那个笔记本拿来。”
“噢。”王一铭迅速找到笔记本交到陈云天身前。
陈云天翻到自己的笔记处,给王一铭看,嘱咐道:“一铭,这一页上我记下的人都是在这次选秀中表现出色的校园联赛受邀球员,你立刻对照他们的报名资料,务必联系当地体育部门,弄清他们家长对孩子日后踢球的打算,如果有意到足校或者俱乐部梯队踢球的,一定为他们提供方便。”
“那如果家长不再支持孩子踢球呢?”
“那就挨家挨户上门,去做劝说工作。”
“这……这样做合适吗?会不会招致学生家长的反感?”
“我知道难度很大。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对很多孩子来说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快去啊!”
就在陈云天焦虑努力的同时,郎言冰与部分落选的球员乘坐主办方的大巴被送往市里的各汽车站和火车站。郎言冰与衡梦飞并排而坐,他望着车窗外一个又一个向后逝去的景物,眼中似乎只是一片茫茫。衡梦飞虽然理解他心中的苦楚,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这时,车内有个人走到了两人座前,正是和他们坐同一辆车离开的邱鑫怡。
邱鑫怡从身上取出一封信递到两人眼前道:“郎言冰,这封信是尚云龙托我交给你的。”
郎言冰看着信有些意外,慢慢伸手接过了信。邱鑫怡见对方收下了信,便没有多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郎言冰拆开信封,打开信纸,看着信上的字句仿佛隐约听到了尚云龙那充满诚挚的声音:言冰,请允许我这么叫你。虽然我们说话不多,但我在把你当作对手的同时,早就把你看成是自己最特殊的朋友。那天决赛我阑尾炎发作,是你将我抱上了急救车。那时起我心中对你就有一种暖暖的感觉。一开始我说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后来我逐渐明白,我的内心其实藏着一个心愿,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与你在同一支球队里并肩战斗,我想那一定是非常痛快的一件事。如果真有这样一支球队,我相信那一定是中国队。这次,你虽然没有被选上,但你我之间依然没有胜负,只是走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也许,你的这条路比我的这条路更加曲折坎坷,但我相信,当我回国的时候,一定有一个更加强大的你在等着我。因为有你,我在葡萄牙将不会孤单。言冰,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期待着重逢的日子,到时候无论是对手还是队友,我们再一起痛快踢球。致言冰,我人生中的朋友和对手。”
看完信后,郎言冰竟然一下将信纸团揉到手里,口中还咧咧道:“你以为自己是谁。”
郎言冰继续望着窗外的景象,眼中却在不知不觉中泛出泪光,虽然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过了一会儿,他又将刚才揉成团的信纸慢慢抚平,并折好塞入信封,放到了口袋里。衡梦飞看在眼里报以微微一笑,但也不说破,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虽然在省内,但郎言冰回到家里时已是下午16时左右,当他刚从电梯出来时,早就已经等候多时的父母将家门打开迎接他。
“言冰,怎么样,累了吧?快进屋里。”父亲郞喆将郎言冰手中的行李箱搬进了屋。
郎言冰走进屋,母亲胡文丽上前看着儿子道:“言冰,让妈好好看看你。好像黑了不少,这几天你一定练得很辛苦,妈妈为你做了几道你最喜欢的菜。来,先去冲个澡。”
对于父母的殷勤郎言冰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冷地站在门口处。
郞喆纳闷道:“言冰,你怎么了?”
“我想踢球。”
郎言冰此话一出,气氛立刻变得凝重,三人尴尬地站了好久。胡文丽忍不住先发话:“言冰,你不是和爸爸妈妈都说好了吗?我们已经给了你这次机会,你既然没选上就应该安安心心读书了。”
郎言冰又一次陷入沉默,郞喆来圆场道:“好了好了。言冰,你跟我到书房来,我们好好谈一下。”
胡文丽插话道:“那我也要一起谈。”
郞喆劝道:“文丽,这种事我们父子俩谈比较合适。”
胡文丽有些不满道:“郞喆,你这是什么意思?言冰也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在场?”
“哎呀,我的姑奶奶,人多容易拌嘴,先让我们两个人谈,好吗?”郞喆故意将妻子轻轻推到一边,“言冰,到书房去。”
父子两人进入了书房,关上门在里面嘀咕起来,胡文丽一个人在客厅里心情无比焦躁,坐一会又踱步一会儿,时不时看着书房的门。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郞喆、郎言冰一起从书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