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凌霜城之旅可以草草收场,谁知老天还是那么不遂人意。——盲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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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城皇宫十八里外,一片树林。
逃出的四个白衣人已经聚在一起,唯独不见白衣头领曾嘱托的三儿。
“二哥,这李三儿呢?按理说应该比我们还先到的。难道他偷了皇宫的东西还想私吞不成?”
“你也知道他拿的什么东西,想私吞也没用呀。大哥早就做好了安排,让他直接拿东西先走,不用等我们。”
“可他。“白衣人还在愤慨”可他是外人啊,我们不能用兄弟的性命去相信一个外人。”
“但他同时也是个生意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收了钱,又是大哥找的,那对比起来还算可靠,值得一信。”
“但是。”白衣人没有说下去,因为空气中凝固着一种肃杀和沉默,那是对大哥的焦虑与等候。
四人望向风雪中的凌霜城,呼啸的风雪像是野兽的怒吼。已经过了那么久都不见大哥踪影,四人大致上已料定大哥是凶多吉少。
“五弟,你们先去后面小山坡潜伏,我在这儿等大哥来。如果半柱香时间大哥还没有从皇宫里”白衣人咬了咬嘴唇“那我们就把东西带回堂口,交给堂主。”
“带东西离开多麻烦,不如留下给我吧。”一声清晰的喊叫从白衣人身后山坡传出,众白衣人惊觉,顿时拔出武器,四散开来,严阵以待。
山坡上,雪花纷飞,一个人影,依稀浮现。
说话的正是山坡上的人,眼睛上缠着白色的布条,应该是个瞎子。从头到脚都就没有哪儿是崭新的。衣衫破烂,棉花从衣服的破洞翻出,草鞋上露出几个脚趾。整体而言,瞎子衣衫褴褛但又显得清爽干净,全不似乞丐的姿态。
全因他背上有一柄古朴的剑。
这剑犹如点睛之笔,让这瞎子更像是风尘仆仆的剑客。
“他偷听到我们谈话,一起上,杀了他!”四人提刀便上。
“唔~”仿佛看不到即将来临的杀机,瞎子仍在做口舌之辩“我只是恰好路过,哪儿有偷听一说?”
雪夜刀锋起,寒林寂无声。
盲剑客并未握剑,背上的古朴短剑俨然归鞘。
好快的剑!
来不及惊叹,下一刻,白衣人手腕传来剧痛,手筋竟被生生刺穿。
“说,为什么要偷取皇宫的宝物?其他同伙哪儿去了?”盲剑客没有直接杀掉四人,而是选择废了四人手筋,希望能了解更多的情况。
四人眼见皆被废了双手,无力再战,对视一眼,心领会神。
“咱们来世再做兄弟!”
“你们!”盲剑客来不及阻拦,四人白衣人竟破牙齿里藏的毒药自尽了。
“唔~听他们描述,应该还有漏网之鱼。”盲剑客呢喃着“这事看起来有些麻烦,还是先物归原主为妙。”盲剑客一跃下了山坡,摸到白衣人留下的四个白布包裹,绑在一起,朝东北走去。
风雪逐渐开始小了,盲剑客的草鞋踩在雪地里嘎吱作响。单薄的衣衫也未见他多添一件,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他望向凌霜城,无视眼睛上缠着的漆黑布条,就是那样直接的望着。
每次从下山出来,总会遇到麻烦事儿,而且一件比一件麻烦。
轻笑一声,盲剑客唱着山歌一样的曲调,朝凌霜城更深处走去。
不多时,盲剑客提着珍宝的包裹来到凌霜城的城门外,他抬起头,“看”着长满杂草的城墙,不由得一阵唏嘘。
自己年轻时从皇室离家出走,由凌霜城前往中原学艺,拜入万剑门。掐指算算,一晃已是二十年的光阴了。
虽然眼睛瞎了,但盲剑客的心不是瞎的。当年机缘下废眼悟道,习得心眼。如今以心眼观外界,比肉眼要好太多。所以城墙多高,街上有着怎样的商铺,甚至角落里顽童在地上的涂鸦,盲剑客是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归家浪子,低下头,又是一声轻叹。
一叹轻叹,叹旧时商铺皆无影。
一叹轻叹,叹物是人非全翻新。
一叹轻叹,叹离家父母今安在?
一叹轻叹,叹乡音不改生华发。
轻叹有何用?遗憾又有何用?自己为何要回到凌霜城,连盲剑客自己都不清楚。
提着偌大的包裹,盲剑客朝着皇宫走去。无需凭着记忆,皇宫很好找,就在凌霜城的正中央。
风雪渐少,凌霜城街上活络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包括那些来喝早酒的酒鬼们。酒肆没开张,无妨,寻店内的座椅,自己动手温好一壶酒,就自顾自的喝了起来。酒肆老板看到,不加阻拦,也不多言,只是笑笑而已。
“咦,刚才路过那瞎子,好面熟。”酒鬼放下手中的瓷碗,伸长脖子探出窗外,看着盲剑客的背影“嘿,嘿,葛皮你快看。刚才走过那人,好像以前的碧落太子。”
“你放-屁!”屁字一出,喷了酒鬼一脸。葛皮探头一望“太子都失踪二十年了,你难道没看到那人身后的剑么,那人是万剑门的!”
酒鬼被喷一脸酒水,也不觉得恶心,卷起袖子随意擦拭“葛皮,你说什么万剑门?”
“嘿。”葛皮讪笑一声“中原知道吧?天朝知道吧?天朝那些仙人在人间传授技法的地方,就是万剑门。换句话说,万剑门就是中原仙人的世间所在。”
“哟,还仙人。”酒鬼举起瓷碗一饮而尽“那仙人教授出来的弟子,个个都得仙人真传,岂不是很厉害咯。”
“那道未必,毕竟成仙的只是少数。那些没成仙的,还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需多付出几条雪国铁骑的性命,一样能拿下。不过总的来说,万剑门的弟子都不弱就是了,能行走江湖的,更是有过人的本事。”
“那刚才那人,也算是大人物咯?那我得去看看,葛皮。”酒鬼欲起身,被葛皮极力的拉住“你不想活啦?”葛皮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要是别人是来闹事的,你跟过去小命儿肯定玩儿完。”
正街偏巷的胡同角,八九个束发的稚子端坐在教书先生眼前。
教书先生讲的是三讲五义,稚子们虽然听不懂,也一个个把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生怕错过了教书先生的每一个细节。
刚上集市的屠户,把还带着薄雪的肉块摆在桌上,嚯嚯的磨起了屠刀。
凌霜城的人们活得很充实,至少没有二十年前的痕迹。
盲剑客一声轻笑,笑居然还有人还能记得自己,原本以为自己早就被淹没在岁月的淘洗,淡出人们的视线呢。
。
凌霜城皇宫门口。
雪覆琉瓦,金銮石梯,朱漆的大门,跟许多年前并无二样。
“站住。”手持两刃戟的卫兵拦住有些发愣的盲剑客“皇宫重地,闲人不得入内。”
“你们宫里掉了东西,我来送还的。”说完举起手上的包裹。
“放肆!”皇宫正门的卫兵并不知晓麒麟宫被盗一事“看你穿的破破烂烂的,行事诡异,必定有诈,还不束手就擒!”盲剑客未曾料到这皇宫卫兵疑心那么大,一点就着。
眼见皇宫卫兵将要发难,一声呵斥闷如沉钟。
“慢。”
盲剑客听着一丝久远的有些陌生的声音,卫兵闻讯,立刻收起攻势,毕恭毕敬的让出位置。
“蹇大人好。”
来者自然是蹇庸,方才已听到来者是归还物品,如今看到四个白布包裹,已明白个大概。但更让蹇庸在意的是黑布条下的这张脸,似曾相似。
“是你?”
“嗯,是我。”一问一答,看似毫无营养,实则确定了身份。
蹇庸领盲剑客入了门,便带向偏殿,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言。在皇宫内拐的七七八八,挑了个没人的僻静处,蹇庸看着眼缠布条,衣衫破烂的盲剑客,想必是遭受了太多的苦楚,神情不免有些黯淡。
“先帝驾崩了。”
“嗯,我几年前听说过。”盲剑客很平淡的答道。
“皇后娘娘前些年也驾鹤西去。”
盲剑客轻轻点点头,仿佛事情跟自己并无瓜葛“我知道。”
蹇庸抬起头,话锋一转“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盲剑客回答的很没有底气,因为他自己都没有答案“兴许.只是想回来看看。”
“回来看看?!你离家出走以后,先帝整整十二年未立太子。”蹇庸特地把十二年加重了语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家出走的,我不想解释。”
“好吧,这个不谈。但先帝驾崩,现在由黄泉太子继位。你知道的,他暗地里一直对你不满,要是他知道你.”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蹇庸拍拍盲剑客的肩膀“老朽受先帝恩惠多年,可以说没有先帝就没有老朽的今天,自然不愿先帝的孩子互相厮杀。”
“我对权力地位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并且。”盲剑客把装有宝物的白布包裹丢在地上“我对皇位也没有兴趣。”
“似乎有个漏网之鱼跑了,其他的基本都在这儿。”
蹇庸的试探到此为止,盲剑客也知道蹇庸试探的缘由,毕竟别人现在吃的是黄泉太子发的皇粮。为人臣子,自然得为继位者考虑。
“看看少了什么没有。”盲剑客双手交叉环于胸前。
四个包裹悉数解开,金珠玛瑙翡翠玉散落一地,金光银光闪烁。蹇庸仔细的检查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
“出事了,那东西丢了!”蹇庸神情十分焦急。
“嗯?”盲剑客有些诧异是什么宝物会让蹇庸如此上心。
“传国玉玺啊!”
传国玉玺?盲剑客内心一凉,调动兵马的传国玉玺?偷这些做什么,看来这些窃贼所图绝不简单呀。
隐隐间似乎嗅到什么不详的气息。
雪国边境,塞北城外八里的客栈。
冬日的雪国边塞显得更加荒凉,枝桠被积雪压的乱颤,来往的马车并不多,大多是贩卖季节货物的商旅。
被盲剑客称为绝不简单的窃贼,皇宫窃案的漏网之鱼,李三儿。正悠哉悠哉的躺在客栈马棕草编制的席子上,把玩这手中的古剑。
当时拆开包裹发现有传国玉玺,这可真把李三吓得不轻,不过自己是姑苏人,跟雪国素无交集,只要能安全返回以货物交换大笔的酬金,其他的一切都好说。包裹里除了传国玉玺,还剩下的一面镜子和半截玉,剩下两个物件丝毫勾不起李三儿的兴趣。一面破镜子和半截残玉能值几个钱?
至于这把古剑嘛,跟交货获得的天价酬金相比,应该还是差很多吧。
不管了,李三儿把古剑包裹好,安安稳稳的睡觉去了。
边塞的夜很黑,黑的像老娘们儿的丝袜。只有一轮皓月当空,但光线并不明朗。
躺在床上的李三儿微微睁开眼睛,静静数着屋顶上的呼吸。
一个。两个。三个。
当数到八个的时候,李三儿的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看来这笔巨款,也没那么好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