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炳此人诡计多端,是算准了赫连云烨在城中不敢暗杀他,只要他出城,一声令下,他手下那些死士不就随他而去了吗?介时就算赫连云烨派人杀他,那些死士也完全可以保他。
但赫连云烨真的放心让他离去?他何尝不知道傅炳的心思,万一这傅炳老儿待到召集了死士便逃,解药不肯留下,那满城的百姓一样要死。傅炳因为今日失败,十有八九打的便是根本不想给毒药的心思,他不能当上皇帝,定然也不会上赫连家好过。
于是,傅炳前脚刚走,后脚赫连云烨就跟上去了,到了城头上,暗中布置好弓箭手。
“傅炳,朕已实现诺言叫你平安出城,还不交出解药。”赫连云烨站在墙头上,冷眼瞧着刚出城的傅炳。
傅炳冷哼一声,一挥手,从城外的树林中忽然飞来十几个包裹,直直射向城头上面。赫连云烨挥手叫众人躲开,待药包全部落下才叫人小心收着去交给施俊查验。
傅炳勒马转身,侧着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赫连云烨,老夫定然会让你后悔今日这般对我!”
“爹。”忽然从城门下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仔细看去竟然是傅雅,傅雅着了一身大红的衣,画了红妆。
傅炳见了,大声道:“雅儿你来的正好,快随爹爹走,这赫连云烨根本不值得你为他掏心。今日爹爹事败,他定然不会让你好过,不若你便随爹爹去投奔西邺,爹定然有办法让你进宫再当上高贵的娘娘,他日东山再起,定当叫他赫连家百倍奉还!”
傅雅几步走到傅炳面前跪下,仰脸时芙蓉面上满是泪痕:“爹爹,女儿只问你,除了权利,您心中可曾真的有过其他?我之与你,便只是攀附权贵的棋子吗?”
傅炳下马,冷眼瞧着自己的女儿:“妇人之见!愚蠢,这世上只要有了权利,想要什么你得不到的?你是我傅炳的女儿,便要遵循父名,我帮你坐上大位,享受荣华富贵有什么错!”
“谢谢爹爹养育之恩,呵呵……呵呵……”傅雅忽然笑了,一边笑着,一边缓缓起身。
站在城墙上的赫连云烨看的清楚,傅雅穿的这一身红衣乃是当初嫁入宫时的嫁妆,他的眉心一蹙,似乎有些疑惑。
傅炳有些难以理解自己的女儿这模样,干脆一手去拉了傅雅的胳膊想要带他走,一边低喝她:“一个赫连云烨是什么东西,待爹爹复仇之日,定将他赫连家的人碎尸万段!”
傅雅没有动,她沉沉地道:“既是如此,我如何能容你再去伤害他?”她的声音很低,话音刚落,反手从袖中翻出一把匕首,一用力,竟然生生将整个刀刃全都从傅炳背后插了进去,只留一把木柄还露在外面。
藏在树林的死士也没能来得及出手,想来也是没能预料傅雅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出手。
傅炳此人是狡猾,是精于谋算,他擅长计算人人心,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玉珩因为对母亲的感情背叛了他,傅雅因为对赫连云烨的感情杀了他,他们都有比权利更值得珍惜的东西,只是……傅炳这一生,都没能懂。
“咯咯……你……”傅炳的眼睛膛大,两个眼珠突出,他一手指着傅雅,嗓子里发出不成声调的声音,却终究是缓缓倒下身去。
咚的一生,傅炳躺倒在泥土中,两只眼睛还瞪的大大的,似是不解,亦或不甘。
傅雅颤抖着收回手,她的手指已经抖的不成样子,踉跄着上前几步,跪在城下,她仰着脸,眼泪将美丽的妆容都花了。痴迷地盯着城上那天神一般的男子,她笑了,嘶声喊道:“皇上,雅儿知道错了,能再见皇上一面,雅儿知足了……知足了……”
她在宫中跋扈,十有八九成是因为傅炳的教唆和从小的骄纵,但是爱一个人的心却是诚的,傅炳因为权发了疯,她不过也是一个因为爱发了疯的可怜女人。
赫连云烨对她无情,但毕竟她多年夫妻情分,多少有些不忍。
“皇上,我傅家妄图谋逆,雅儿自知罪无可恕,只求皇上……皇上,善待擎儿……善待他……”傅雅伏在地上“只求皇上将他贬为庶民,一生不入仕途,也……也不要告诉他有我这样一个娘亲……”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不大,淅淅沥沥的,像在哭泣。
傅雅仰着头,被雨水淋湿,与她的眼泪交杂在一起。
赫连云烨沉默半晌,看着那跪在城下的女子,道:“朕答应你。”
傅雅一愣,继而全身都伏进泥水之中朗声道:“谢皇上……”
再抬脸时嘴角竟然已经流出血来,一滴一滴渗在泥土里,氤氲开一大片,看来是早就服了毒。她身子后仰,躺倒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赫连云烨笑着道:“皇上……若有……有来生,雅儿生做寻常……寻常百姓,可能好好爱……爱你?”
赫连云烨没有作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逐渐暗去,满身的红妆被雨浸湿,红的如浴血红莲……
佛说,这世上都是可怜之人,有的人为名利痴狂,有的人为****痴狂了,如同持刀刃伤人,自己亦手心淌血。
赫连云烨挥手,无数道黑影直直蹿入树林,与树林中隐匿的死士纠缠起来。半晌赫连云烨道:“一个不留。”
关于这一次傅炳要谋逆之事,赫连云烨早已有所察觉,流萤便是听了赫连云烨的安排顺水推舟去了丞相府当了学生。流萤在丞相府的发现不小,丞相府一个下人都能军人一样的气度,走路之间都不带风,明显是受过专门训练的,这让赫连云烨推想到怕是傅炳在暗中养兵。
傅炳身为丞相,还在天子脚下,就算是养兵他也不可能滴水不漏的养他个几万精兵与朝抗衡,所以他养的定然是那种人不多但是能以一敌多的。傅炳不可能仅靠死士就能谋反,所以赫连云烨早早便派了人进了京城驻守的几个军营,傅炳去策反,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便将计就计。
说起钧州军,赫连云烨也是早有算计的,傅炳要造反,首先想调动的肯定是与朝廷有积怨的钧州军。说来也是傅炳赶的巧,这钧州军就算是没有傅炳去游说,也准备要反了,他们独踞钧州,养兵不是一日,这么多年来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那钧王还是算漏了,那开国先帝就算是真的念及兄弟之情让他在钧州团兵,但怎么可能真的任由他这般坐大?故而一开始就有心腹混在钧州军中,并且每任皇帝都会召回上任皇帝派去的心腹再将自己的心腹派去。
钧州军一直是赫连家历代帝王的心头隐患,想要铲除它但是不能出师无名,倘若随意出军剿灭怕是会被天下人议论赫连家忘恩负义。所以这次钧州军欲反倒给了赫连云烨一个剿灭他们的借口,钧州军还未到与傅炳约定好的京城外五里就已经被祭魂营的几个人与内应联合搅和的大乱。
人们传言祭魂营受命于皇帝,只有皇帝才能调动,其实人们不知道,这一次祭魂出世乃是受命于赫连云轩,先皇在世时将祭魂营的调动权交给了赫连云轩。如若不是流萤去求赫连云轩,就算赫连云烨是皇帝,也不能调用的祭魂。到底先皇为何这样做,就不得而知了。
赫连云烨中毒一事,说来话长,傅雅怀孕,傅炳便开始蠢蠢欲动,赫连云烨也欲借此机会除去傅炳。傅炳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傅雅在后宫也搅的乌烟瘴气,赫连云烨便让青澜给傅雅下了催产的药令她早产,这样双方之间的较量便提前了。
赫连云烨知道这傅炳迟早是要动手的,既然敌不动,那不如先发制人,于是他与施俊联手导演了这出六月雪的中毒案。的确不是傅炳下毒,所以傅炳才会那么惊讶,傅炳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亲手试探过赫连云烨的脉象,以及他的症状,均与六月雪的症状一般无二,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却是不知,这世上有那么一种药让内功深厚的人服下后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脉象,即便是傅炳找高手试探过也没能试探出来。
至于赫连云烨的假死,那也完全是施俊的功劳,一枚小小的药丸,就能让人陷入假死,即便是傅炳亲自验过“尸身”那也没能发现,正中圈套。加上流萤所表现的悲伤模样,傅炳对于赫连云烨的死即便是没有全信,那也信了九成。
王喜本是被那傅炳收买,他本就是墙头草,看着皇帝一日不如一日,便准备要攀上傅炳。谁知道赫连云烨那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威压十足的话让他明白了,现在的大局指不定就在这年轻皇帝手里拿着呢,于是便来了个临阵倒戈。
这就是一场攻心计谋的较量,大部分都在赫连云烨和赫连云轩的掌控之下,这两人每个都是人精,不逊于傅炳那老匹夫。玉珩本是想要独善其身,但……谁让他的那点心思被赫连云轩这个妖孽给看穿了,还拿来威胁他,他生怕傅炳也发现对那人不利,便干脆选择了赫连家兄弟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