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报名到上课已经五天了。
可是苏锦依旧没有出现在一班的教室,季艾暖打电话过去问的时候,是苏锦他爸接的电话,他说苏锦身体不太好,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到学校。
还好还好,只是会晚几天。
第一天没有看到苏锦的时候,季艾暖整个人都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冰水,她害怕苏锦又会不见。假期中,她好几次打电话过去,苏锦都只是跟她寒暄几句,然后匆匆挂掉电话,后来竟没有人接电话了。她隐隐觉得苏锦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不愿意让她知道。
苏锦是开学第二周的星期三回来的。送她回学校的人是她爸,当看到从另一边车门下来的人是易晟的时候,季艾暖内心像是装下了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那三个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得像在拍一部恐怖片。
看到易晟的瞬间,季艾暖就愣在原地不动了,苏锦向她走去,伸出手,抱住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对不起。”
季艾暖忽然觉得此时的苏锦脆弱得像是一个气泡,轻轻一碰,就会消失。在她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锦。
这句“对不起”在她看来说得莫名其妙,她好想问:对不起什么?我吗?是一件怎样的事情让你说出这句话……
可是她一个问题也没问。
放学的时候,季艾暖没有回家。
以前苏锦跟她之间没有秘密,可现在她不得不通过别人去了解她。但愿这是唯一一次。
季艾暖和易晟一起去了顶楼。风很大,像是要把在冬天沉睡的一切生命都唤醒。
易晟脱下外套,递给小暖,然后说:“她爸妈离婚了。”
“离婚?我早该猜到的,第一次见面那天,苏锦就对我说过,叔叔阿姨的感情不如从前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从来没有问过她过得好不好。她一个人住在宿舍,晚上的时候该有多害怕。我算什么朋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凭什么由她来说…明明错的人是我……”季艾暖慢慢的靠着墙蹲下。
易晟依旧站着,看着楼下的草木与路灯:“她父母吵架闹矛盾的时候,你奶奶刚刚过世,你心里的痛苦何止比她少,我想她是不愿你多增烦恼,所以才选择不告诉你。”
“她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季艾暖语无伦次:“为什么不说,为什么?”那双满含泪珠的眼睛突然看向易晟:“学长,你……”
易晟似乎猜到她想问什么,说道:“我知道这件事纯属意外。”
“有次,我打电话到她家。她以为是你打的电话,一接起电话就哭了,边哭边说‘小暖,他们…他们还是离婚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当我跟她说我不是你的时候,她直接挂掉了电话。后来我再打过去,就是叔叔接的电话了。”
这就是她说“对不起”的原因吗?
“第二天,叔叔给我打电话说她就离家出走了。我很担心,买了机票过去。后来我和叔叔阿姨在一个废弃学校的器材室找到了她,那个时候的她已经离家三天了。”
易晟见季艾暖并不追问细节,继续说道:“之后,她在医院住了两天,并无大碍。然后我就回来了。直到开学前一天,她跟我说她爸不让她继续留在清泉了,让我帮她。”
尽管易晟省略很多事,很多话,季艾暖依旧可以想象得出,这个寒假,苏锦过得有多么辛苦,而自己呢,除了每个晚上的那几句“吃了吗?”“我今天又看了好看的漫画。”从来都没有问过一句她好不好。
离家三天,身无分文,她的饥饿与寒冷如何驱散,靠眼泪吗?如果他们再晚几天找到她,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就不再有苏锦了?
这种既幼稚又可笑,既害人又害己的事情不该是她会做的,她那么一个理性的热爱生命的人为什么要犯这样的错?
季艾暖站起来,把外套还给易晟,然后跑开,到了楼梯口,又倒回来,说:“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易晟一脸茫然。
季艾暖说:“我想问的是‘你是不喜欢她?’”
易晟瞳孔放大,哑口无言,只听见季艾暖又说:“你不用现在回答。等我长大了,再告诉她。”说完之后,一阵烟儿似的下楼了。
易晟这才明白,真是人小鬼大,这不就是让他在苏锦成年之前,安安分分吗?
女生宿舍。
季艾暖一股脑儿冲进苏锦的宿舍,把穿着睡衣的她用蛮力拉到了她们第一次相遇的那片草地上,旁边的草丛里亮着暖黄色的路灯,偶尔从其他地方传来一些细碎的脚步声,却打扰不了此时此刻两人之间别样的宁静。
季艾暖说:“笨蛋,你不是说过生命是父母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吗?离家出走算什么,中二病居然会发生在你身上。既然他们没有办法继续生活在一起,分开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决定。法律没有规定父母必须为孩子牺牲自己的幸福。就算他们曾经深爱过,但现在这种爱已经不存在于他们之间了,他们有权利去寻找新的生活。难道你就愿意他们为了你而勉强在一起,终日争吵不休吗?这对谁都不好,就算他们离婚了,他们依旧是你的爸妈,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倾注在你身上的关心和爱护,相比之前,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因为他们终究会埋怨自己内心的一份自私。”
苏锦屏气凝神的听着季艾暖的长篇大论,突然哭着笑了。
“还有,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不小心再次发生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苏锦何尝没有想过成全他们,总好过让他们由争吵演变成仇恨,最终成为陌生人。可是谁不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她不同意又如何,只不过延长了事故的时间,并改变不了结果。
她看着眼前这张生气的脸,不知道这个比她还小个大半岁的季艾暖,是如何说出那一大段话,她似乎把婚姻都看得很淡,很透彻,却怎么也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姑娘该有的思想。
苏锦想,没有欺瞒和背叛,好聚好散,离婚,确实,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