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然撑着一把黑伞在人行道上走着,这一大早突然从天空泻下的暴雨,带着一种诡异的怒吼。那些没有带伞的上班族,慌张地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屋檐。
还好妈妈叮嘱他带伞,不然也该被淋成落汤鸡了。
季艾暖就是在这时从后面一个箭步冲到了洛然伞下,捋了捋已经淋湿的头发,说:“班长,班长,躲个雨。”
洛然看着她满脸雨水的狼狈样子,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些,说:“你怎么不带伞?”
“我下楼的时候可没下雨,谁知道刚走没多远就哗哗啦啦的,跟悬崖边儿的瀑布似的。”
“回去拿不就行了。”
“我出了家门就没有倒回去的理。”
洛然真是无语了。她这是什么歪理,还有今天她居然这么早上学。
本想开口问,季艾暖却先他一步,问了起来:“今天季老师该回学校了吧?”
“嗯。”洛然看了小暖一眼,这几天季老师不在,应该是想他了吧。
“要是他在,我今天肯定会被逼着带伞的。”
洛然不明白,这话是在说季老师好还是不好啊?
洛然给她撑着伞继续向前走着,偌大的雨声隔绝了其他事物的喧闹,倒是显得只有两人的街道极为冷清。
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这样的雨水洗涤着这个世界,每一滴水以飞快的速度落向地面,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没有停歇的时刻。
而季艾暖看着这到处都是积水的地面,耷拉着肩膀的路边野草,还有那灰蒙蒙的天空,还有刚才那个奔跑时,不小心掉进水坑里的作文本,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苏锦,苏锦,等等我。”
苏锦买完酸奶,刚从小卖部出来,就听到了个有点欢快地声音。转过头一看,小暖和…拿着一把伞的洛然。
不用说,苏锦就知道,她肯定又没带伞。
季艾暖对洛然说:“班长,谢啦。我跟苏锦一起。”
洛然点头,撑开伞往教室方向去了。
苏锦看着小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小小的方手巾,然后说:“过来。”
季艾暖走过去,苏锦解下她的头绳,用手指把头发轻轻散开,然后拿着手巾帮她把水气擦掉。
季艾暖仰头看着她,微笑地说:“小锦,你真好。”
苏锦说:“你才知道啊!等头发干了再绑上。”
洛然走进教室,舒未雪指着他的左肩,惊奇地问道:“班长,你这里怎么全湿了?”
洛然这才反应过来,摸摸肩膀说:“没事,伞有点小。”
然后走到外面洗手台脱下外套,那个左边袖子都能揪得出水了。他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由得低头浅笑,前一分钟还愁云满面的人,怎么一看见苏锦就瞬间变晴天了呢。
叶鸢看见季艾暖已经盯着那个作文本一整节课了,她实在忍不住说道:“小暖,你再看下去,也看不出一朵花儿来,还不如趁着有时间,赶紧再写一篇。”
昨天语文老师布置的课后作文,季艾暖可是用了两个小时才写好的,就那样被晨间的雨水浸润得只剩下模糊的墨水影子,她可没心情再写一篇了。
“小叶子,我写不出来。”
“那昨天晚上写过的呢?”
季艾暖悲壮地摇摇头,叶鸢问:“想不起来?”季艾暖委屈地点点头,随后叶鸢又接着说:“都不知道你长了个什么脑袋,怎么睡一觉就全忘了。你是鱼的记忆吗?”
小暖哭丧着脸,一句话没说,给了叶鸢一个‘你闭嘴’的小眼神。
叶鸢当作没看到,从小暖桌子里面找出一个新的作文本,说:“现在写吧。我的×××,这种半命题式的作文很好写的。”
季艾暖深吸一口气,然后拿出钢笔,在新本子封面写上自己的班级和姓名,翻开第一页,在第一行中间写下作文题目‘我的超能力’。
第三节课是语文,而且是一堂作文课。
语文老师姓文,还是一班的班主任,因为其端正的长相和风趣的谈吐,在学生们中间十分受欢迎。年过三十的文老师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偶尔会带到办公室,那水灵可爱的小人儿,瞬间就能俘获所有成年人以及未成年人的心。
现在这堂课,对季艾暖来说,真是个惊心动魄的挑战,只希望文老师千万不要点到她的名字。
可这世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规律,比如说越害怕发生的事情就越会发生。
当她的名字从文老师嘴里念出来的时候,她简直想破门而出,就是没那个勇气。
讲台上的文老师说:“那个季艾暖…后面那个男生,班长是吧,你写的什么?”
季艾暖看着那一页只写了一半的文字,被提到半空的一颗心,突然又掉了下来,这呼吸紧张的一刻想的全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旁边的叶鸢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即使她在上课之前就做好了要是小暖先被点名就让她念自己作文的伟大决定,
洛然站起来,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的题目我的下雨天。”
文老师说:“下雨天?题目有点特别,那你念一下你觉得你作文中写得最好的一段。”
洛然清了清嗓子,拿起作文本念道:“古老的街道上,有一排排斑驳的城墙,上面铺满了绿色的爬山虎,青葱的叶面上还残留着清晨的雨水。我独自站在这条保存这悠久历史道路的起点,视线一直延伸到转弯的地方,那里有一棵被雨水清洗过的梧桐树,泛黄的叶子随风飘落,在这大雨暂停的片刻,晃晃悠悠。我突然想起,爸爸说过,这里在千年之前发生过一次血流成河的战争。虽然流逝的时间慢慢洗去了那些百姓的悲痛和战士的骁勇,但那些破碎的砖瓦依旧记录着上个世纪的痕迹。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小雨。我缓缓地走在这一条青石板路上,看着雕刻在新墙面上的文字,冰冷地述说着那场死伤无数的战争。恍惚之间,我觉得自己仿佛可以穿越时空,略过那些厮杀残忍的画面,直接看到了被暴雨浇灭的大火,以及大火之后的断壁残垣。”
“叮铃铃……”这下课铃声打断了洛然的文章。
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大家似乎都在等着洛然念完那八百字,尤其是季艾暖,她看到了自己和洛然在文字运用上的差距,同样是读了六年小学加一年多中学,怎么那些她都认识的字到了他的文章里就那么有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