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艾暖和苏锦对坐在飘窗上，用被子裹住双手双脚，露出的两颗脑袋不约而同的望着那轮光芒模糊的月亮。
这夜清冷如水，倒映出无尽落寞忧伤。
“苏锦，我爸已经不在了。那个曾经说过要接我回家却又失约的人已经不在了。”
苏锦听见季艾暖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出这句话，原来她一直都记得那件事，记得那天没有结果的等待。
“小暖，你恨他吗？”
“谁？我爸，还是季一诚？”
小暖的一个选择疑问句已经告诉了苏锦她的回答。那两个大人她都恨，恨抛弃她，恨把她蒙在鼓里。
苏锦想：还好，她不恨自己。可会不会也只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我明明也早知道她爸去世的事情，
“小暖，其实我在转学之前就见过季老师。”
“什么？”
“去年暑假的时候，赵教授约我爸吃饭，刚好他也在，临走时我无意中捡到他皮夹里掉出来的照片，我认得，那就是还不到一岁的你。所以我想他肯定认识你爸。回家后，我让我爸去问了赵教授很多关于他的事情，然后才知道他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怎么死的？”
“车祸，季老师是唯一的幸存者。”
“所以季一诚收养我的时候，你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是。我不意外。可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
“赵教授跟我爸提过，季老师因为不愿接受你，做过一些很极端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他并没有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接纳你，一开始我始终觉得他不怀好意，后来，见他对你的关心一直带着一种我认为是弥补的小心翼翼，才慢慢承认他是在尽一个做哥哥的责任。”
那夜空的月亮已经不见踪影，零星的几点光亮只是让这夜更显孤独。外面空无一人，草地上的却不知疲倦的绽放着，它们要照亮谁的路，这凌晨时分归家的人会有人为他们留灯吗？
“小暖，对不起。”
季艾暖伸出手擦掉苏锦眼角泛出的泪珠，说：“你没有错，不用跟我道歉。这些事情本就不应该由你来告诉我。”
苏锦早已做好了任何心理准备，而那些担忧在一句“你没有错”面前显得苍白又多余。“谢谢，你不怪我。”
躲进黑云后的月亮又悄悄的冒出一点微黄，那一条带着雾气的弧线，悠长延绵。
“那，季老师呢？”
“小锦，如果今天我没有偷听到那些话，你会告诉我吗？”
苏锦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我不会。”
“所以他不让我知道，是个理性又正确的选择，因为不知道之前，今天就只有乔迁之喜。不，是昨天。因为你们都觉得，只有我不知道，才会少些没必要的烦恼。”
“那你呢？你觉得…”
“我觉得也是，如果让我选，我一定选好好待在这个房间。”
两个人又安静地坐了十分钟，才进入到被窝里缓缓睡去。
季老师和我以一种同样的方式对待她，这对小暖来说真的是一种保护吗？她说不会责怪我，可她并没有正面回答我问的那个问题，她从不对我撒谎，这会是第一次吗？
知道季老师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知道父亲早已不在人世，却平静得像只是听了一段别人的故事，是我太小看她的承受能力了吗？还以为她至少会在我怀里哭一场。
我猜明早醒来，她会像多年前那天晚上一样，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关于父亲的，关于哥哥的，她都不会多问一句，甚至都不会悄悄去季一诚的书房偷一张泛黄的照片。
如果季一诚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她的话，或许她也会假装一辈子都不知道吧。
原本以为，从奶奶离开的那天起，这个世界上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只剩下不知在何处的爸爸了，现在他们告诉我这个人突然变成了季一诚。
奶奶也是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把我托付给他的吧。
可是…他很讨厌我吗？是做了什么样极端的事情才会让爸爸放弃我？
他装作一个从天而降的监护人，是后悔当初的做法吗？
所以他第一次听到我叫哥哥的时候，除了感动，还有点愧疚。
所以他从来不提家人，清明时也不带我去扫墓。
所以连他的关心都带着一种冷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