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翩然地飞落在一座看似宫殿的大宅的窗沿,一个穿着宝蓝色华服的年轻男子踱步到窗沿,顺手捉过信鸽,在捆绑在信鸽脚下的竹筒中,抽出一张小纸条来。
他缓缓打开纸条,纸条里面写着“逞望等人,刻日即达,共商大事,以策万全。”夏销疏认得这就是他父亲夏正轩的笔迹,可见逞望之前对他们提及到的合作,他的父亲是何其重视的。
韶都地处贞国和慕朝两个国家的交界,他们就像天平正中的那个支点,两个国家旗鼓相当的时候,且大家都能相安无事,但如若两个国家国力相差悬殊,那么战争将是无可避免的,而无论是哪个国家先挑起的纷争,最先受到牵连的,肯定当属韶都无疑。
夏销疏向师傅请辞了之后,就骑马离开仰席山往南策马归家了。仰席山位于韶都的北面不远处,同样处于两国交界,两个国家就是以仰席山的最高峰为两国国界的划分的。仰席山离韶都并不远,大概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他上一次见逞望还是他与关皓君大婚之时,屈指一算也有八九个月的时间了。他一直都知道逞望对关皓君是意有所图的,可是皓君不听他的劝阻,执意要下嫁于他,两人为此还闹得不甚愉快,十几年的交情差点就此破裂。
想起关皓君,他不由得地担心起来,那样一个洒脱肆意的女子,就这样毁在一个“情”字上,叫他如何不惋惜啊。
当年师傅还有很多的人,都曾经想撮合他和皓君,毕竟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如此的心灵相通,郎才女貌,青梅竹马。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最是玄妙的,情之开始只是一瞬间的悸动,谓之心动。怎么说呢,他和皓君从小一起玩耍长大,难听点说吧,连对方什么时候还尿床,哭的时候是怎样鼻子挂着两行鼻涕向师傅认错这样尴尬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彼此最猥琐,最龌鹾,最丑,最挫,最糗……的面貌都见过了,还哪里可能跟对方有心动的感觉呢?
他跟皓君是有很深的感情不假,这份感情来源于冬天时候一起背着师傅偷山下农户的番薯来烤着吃,来自于一起做弹弓做弓箭来捉野味,来自于一起把捉来的虫子跟蛤蟆偷偷扔进新来的先生的浴桶里面的恶作剧……这些都说明了,他们之前只可能存在纯洁得不能够再纯的友情,绝对不可能进化为男女之情。
夏销疏在乡间小路上策马驰骋,但他头顶上却一直紧紧地跟着一只大鸟,据说这种鸟叫做隼,是一种很有灵性的鸟。四年前的冬天,他和关皓君如往常一样在山林里面捉野味的时候,在雪地上发现了还没学会飞的这只隼。因为学堂里面的饭菜是由学生轮流煮的,所以水平很是不敢恭维,仅仅只能用来果腹,可以很客观地说,那些饭菜是用来生存的,而不是用来生活的。
自从某次偶然之间,夏销疏被关皓君烤番薯的香气吸引了过来之后,两人就一拍即合地开始狼狈为奸了。夏销疏负责找吃的,关皓君负责烧煮,他们有时候会偷农户的作物,有时候会采些野生的植物,但更多的时候是捉各种各样的动物来加菜,水里游的,地上飞的,他们几乎都吃了个遍了。没办法,谁让学堂里面的饭菜油水都不多滴,肉更是少之又少呢。
这只隼当时的大小还不到半个手掌那么大,如果让这只隼知道,自己当初之所以没有惨死在他们二人之口只是因为自己个子太小,他们想把自己先养胖再宰掉而已,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那只快要冻死的隼在夏销疏和关皓君的细心照顾下,开始羽翼渐丰,只是还一直不会飞而已,不过这样更好,作为一只宠物或者说是家禽,会不会飞又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那天的射击课,一个初学箭术的小师弟在拉弓的时候不慎脱了手,瞬间箭如闪电地向夏销疏的背部袭去,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直站在地上的隼,突然张开翅膀,向利箭前进的方向飞扑过去,就这样硬生生用自己的爪削弱了大部分的箭势。这件事给了夏销疏太大的震撼了,也是因为这样,这只隼的两只爪都永远地留下了伤疤。自此之后,夏销疏就把这只隼当做了他的兄弟一样,不再默默盯着它咽口水了。
韶都城中心一间写着“夏王府”的大宅的书房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穿宝蓝色华服的青年男子,另外一个身穿暗黄色华服的中年男子,那个中年男子看着就像是那个青年男子二十年后的模样。
“爹,你想好了?”夏正轩这么急催他回来,自然是有大事即将发生的。
“慕朝的新帝,你了解多少?”夏正轩不答反问。
“我知道他八岁即位,明里他是皇帝,但其实暗里面把持朝政的是他母亲,也就是慕朝的太后。据说这个女人作风不是很好,国内反对她的呼声很高。”夏销疏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对,慕朝的内战可以说是一触即发,你说谁会是赢家?”夏正轩继续问。
“贞国。贞国肯定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夏销疏分析道。
“没错,不管是哪边发生战争,对我们都没有好结果,我不想扬名立万,只想我的子民毫发无损。”
“那你的决定是?”夏销疏问。
“跟逞望合作,让他去帮助慕朝拨乱反正,肃清政令,化解内战。我老了,这次由你来跟他谈。”
“可是逞望绝对不是简单的人,他太老谋深算了,我怕他调和好慕朝的事情后,会反咬我们一口。”夏销疏的担忧不无道理。
“你跟他比较相熟,毕竟你们曾经都在仰席山上面求学,你好好跟他拉锯,谈妥条件就行了,相信他也不是会出尔反尔的人。”夏正轩道。
“好,我知道了。”
“你年纪也不少了,怎么还老往山里面钻,是时候回来接管家里的事情了。”夏正轩跟夏销疏谈完正事以后,就恢复到了一个父亲的身份,开始对儿子的未来安排喋喋不止了。
“明日我们便能抵达韶都了,你可准备好?”逞望问云瓷。
“要准备什么,不就是装你妻子而已。”云瓷满不在乎地道。
“我的妻子可温柔贤淑,大方得体了,你明天要是继续以这样目中无人,蛮横不讲理的态度对我,肯定会露馅的,尤其是你的旧情人对你是那么的了解。”逞望悠悠地说。
“逞望放干净你的嘴巴,我可不真的是你的妻子,没有必要受你的冷嘲热讽的。再说,如果你的妻子真的有个旧情人,那么怎么还对你温柔贤淑啊,早就巴不得你赶紧死,好霸占你的遗产了。”要比毒舌,我云瓷未必比不上你逞望,我可没有必要要受你的窝囊气呢。
于是,整架车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双方都很不爽对方的话语,已经失去了继续交流下去的兴趣了。
马车不急不慢地驶过宏伟的城门,城门上方写着硕大的“韶都”二字,在逞望意料之中地,夏正轩并没有派人出来迎接他们。夏正轩的想法他知道,夏正轩就是不想让逞望觉得自己很期待与逞望的合作,这就如女孩子家的矜持一样,欲擒故纵。这样韶都才可以更好地争取自己想要的条件,毕竟逞望千里迢迢地过来,可不会因为没有人迎接这样的小事而无功而返的。小伎俩,逞望在心中暗笑,偏偏城门处明显增多了不少的守卫,早就出卖了夏正轩的这点小心思了。
马车径自向城中心的夏王府驶去,一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没见过世面的大乡里云瓷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撩起马车窗户的帘子,把头伸出马车外四处张望。看着那一档爆炒栗子里面炒得都裂开了口的板栗,还有那若有若无地飘进马车里面的板栗甘甜的香味,云瓷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马车在夏王府门前停了下了,善忠跳下马车,让夏王府的家丁去给他们通报,大概过了快要一刻钟,那家丁才示意他们进去,一切仿佛都按照正常客人拜访的套路,丝毫看不出半点的特殊对待。可这偏偏就是最大的败笔,想他夏王府怎么说也是知书达礼的人家,怎么可能如此怠慢客人,可见他们对这个合约还是相当重视的,不然,也不至于在背后做这么多的小动作。
他们在家丁的引领下走进夏王府用来招呼客人的大厅,家丁邀请他们落座并奉上茶之后就悄然退下了。
这时一个穿着湖蓝色华服的年轻男子自偏厅后面走了过来,他人还没坐下,就朝逞望说“逞公子好久不见啊,忽然造访,真是有失远迎啊。”夏销疏客气而疏远地说。
“夏兄言重了,大家都是师承仰席山的,就如师傅常说,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啊。”逞望似乎在套近乎。
“我听家父说,你是来谈合作的,不知道我们哪里能帮得了你呢?”夏销疏单刀直入地说。
“我不过是想借道韶都而已,相信令尊已经和你分析过当今形势的了,我们的合作绝对是双赢,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还要有那么多的顾虑。”逞望也直言。
“如若让贞国的臣民知道我们给你借道,我们估计会被灭了都还是糊里糊涂的。”夏销疏说出了他的担忧。虽然韶都离贞邑城路途遥远,所谓山高皇帝远嘛,可是韶都毕竟还是贞国的领地,若果真的答应了合作而又被发现,再被有心之人举报以谋反之罪论处也是大有可能的。
“这你们大可放心,等慕朝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们会向贞国提出动议,把韶都作为两国邦交的友好桥梁,到时候随着两国贸易的蓬勃发展,韶都自然就会寸土寸金了。”逞望向夏销疏作出承诺。
“那就好,我们会好好考虑的。来人,带逞公子去厢房休息吧,他们也路途劳累了。”夏销疏下了逐客令,对于逞望他确实喜欢不来。
“皓君,你等等,我还有话要单独跟你说。”看着逞望一行四人站起来准备离开。
“皓君是我妻子,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逞望同样不喜欢夏销疏,所以语气也就不怎么友善,甚至有点酸溜溜的。
“我跟我的小师妹叙旧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夏销疏完全无视逞望宣示主权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