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们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在黄昏里，沿着河流而下。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夜幕如潮水一般淹没掉了晚霞的余辉。
“鲁檐，别写了，快出来吃饭吧！”绿缨淳美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哇！这么丰盛的晚餐！”
“看，都是你喜欢吃的！是我特意叫食堂的阿姨为你做的！”
“绿缨，谢谢你！这段日子给你添麻烦了！”
“傻瓜，说什么话哪！你是为了我而受伤，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呢。我只怕有一天我会……”绿缨忧伤地看着我，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绿缨，你怎么哭了？”我惊慌失措地问。
“鲁檐，”绿缨抬起泪流斑斑的小脸蛋儿，“我怕有一天我也会这样伤害到你，我不值得你为我倾注那么多，我不想让你伤心……你明白吗？”
“什么？你在乱说些什么？”我用力地抓住她颤抖的肩膀，几乎喊了起来，“你难道还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怀疑我对你的爱是否真挚吗？我不只是爱你的容颜，我更爱的是你的人和你的心。我别无所求，只想和你撑起一片爱情的天空，一起走完这段短暂而漫长的旅程。我只求和我心爱的人，平平淡淡、从从容容、快快乐乐地生活一起，纵然不能一起鬓发斑白、双颊泛霜，我也要像爱自己一样地爱她、照顾她……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你了，我不能让我的心永远背负着沉重的愧歉和内疚，那样我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和灵魂的唾弃。为什么不敢对自己所爱的人担负起责任呢？绿缨，爱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重来，就像有些人在我们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让我爱你吧，绿缨，让我担负起爱的责任……”夜色明如水洗，我的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可是鲁檐，”绿缨睁开泪痕模糊的双眼，“你要弄明白，爱情是敌不过阴谋和现实的，校园里的爱情更是不会长久的，毕业了终究要分手。我们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你又何必太痴情、太认真？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爱得越深你会伤得越深、越难以自拔。看看现实吧，有多少令人震撼的凄美爱情在那一天腐朽消亡、丧尽火海，有多少为爱苦苦守候的恋人在那一天挥泪如雨、悲痛欲绝？我不希望你因我而受伤，你明不明白呀？”
“是，我承认，”我不加思索地说，“但是，我们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试着去改变现状呢？我知道，我们要永远地在一起并不容易，因为我们来自不同的地域。但爱情是不分国度和界线的！竟然爱了，就不应该畏首畏尾，不能降伏于种种困扰。我们要为我们的爱去寻找一片属于它的天空，为我们的幸福和美好明天去跟残酷的现实与阻挠作斗争，我们要从根深蒂固的观念中解脱出来，不能受缚于它、沦为它的奴隶。地域的遥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两颗心之间的距离。只要我们的心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和目标，不管风雨险阻、高山峻岭，我们都会翻越这座阻挡的大山！”至此，绿缨脸上的阴霾才逐渐地退去。她现在可以如释重负了，因为她不需要再为一个誓言担惊受怕，因为我的虔诚，使她脸上绽出了春天般的花朵……
十一
……到了野外，四顾一望，起伏和缓的原野上隆起了连绵的山丘，山上蒙着低低沉沉的暗灰色。桃红柳绿、万木竞秀的景象在这个残冬的季节里一片零落，但山麓数丛如胭如脂的野梅花却盎然地精神绽放；几丛松树郁郁苍苍、生气勃勃，在严寒里显示着傲然屹立的姿态——这是呈现在眼里的唯一的绿意。天空一律呈紫灰色，枯树上几只飞鸟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草间的叶下有冬虫在蠕动，发出“喁喁”的鸣叫。不远处的田埂间有几个农村小孩子在草丛里寻觅着什么；风吹草低，一股乳白色的浓烟冉冉升起，天空更加灰得浓重。
“画家姐姐，画家姐姐！”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个黑里透红的小孩，长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转动。
“你们在找什么？”我蹲下身子问道。
“熏老鼠，在洞里！”那个留着茸茸短发的男孩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鼻间闻着那股香气熏人的稻草味，我突然间想起了那几乎遗失的美好童年，那弥漫在空中的烟灰、那遗留在桑榆树下的笑声、那飘散在旷野中的身影……
“让这位画家姐姐给你们画像好不好？”我的眼里闪烁着泪花，童年，从孩子的身上我又看到了自己逝去已久的童年。
“好！”三个孩子都异常高兴，异口同声地欢呼起来。我急忙支起画架，生怕孩子们一下子改变主意；绿缨从背包里取出画板、画笔和颜料。三个孩子呈三角形状地盘腿坐在田塍上，脸上挂着喜色，龇牙咧嘴地望着绿缨美丽的脸庞。不一会儿，一幅匠心独运、栩栩如生的作品就诞生了。我看着这一连串动人的意象，无边的苍穹、如山的红云、寥廓的原野、枯黄的草、孩子纯真的脸，激动得直想放声痛哭一场。孩子们个个都喜上眉梢，出神地凝视着自己的肖像，一动不动。其中一个最小的孩子鼻子挂着脏兮兮的鼻涕也没有察觉。我看见那乳白色的液体从两个小洞里很自然地慢溢出来，紧接着，他扬了一下眉毛、咂了一下舌头、又牵动了一下上嘴唇，最后，很满意地咽进了嘴里，好不有趣。
天色阴浓，天气阴冷，眼看冬雨将至，我们便起身与孩子们告别。那天，虽然走得鞋底都快磨破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因为我们把随身携带的午餐分给了孩子们，但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我抬起头，雨已经过去了，天空中一朵绚丽的云彩轻轻地浮来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