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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卷四雾(12、13、14)

十二

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催醒,醒来后,发现头晕目眩、四周天昏地暗。很久,我才踉跄地把门打开,门口站着的正是聖野。看到聖野满身上下都溅着水珠,我疑惑地问他:

“你怎么了?”

聖野淡淡地说:“来到半路下大雨,不小心被雨淋湿了。”

“外面下雨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像你这种昼夜不分的人,哪还晓得下雨!——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聖野瞟了我一眼,生气似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抚摸着酸痛的脖子,懒懒地说。

“瞧你那两颗通红的小眼球我就知道你彻夜未眠!——算了,斥责你这种死性不改的人也是于事无补,我给你带了早餐,饿了先吃点!”聖野把手中的塑料袋解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跳了出来。望着聖野被雨水浸透的头发和衣服,我突然感到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木木地站立许久,才低着头对聖野说:“谢谢!”聖野没有吱声,他走过来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嘴角是淡淡的微笑……

我吃早点的时候,聖野已经开始着手为我收拾东西了。我告诉他,屋里的东西,凡是大件的物品尽可让它们原封不动地保留,至于以后变卖、转让或出租,任凭房东太太来处置。这样一来,我要带走的东西就少得很可怜了,不外乎就是一些书籍、衣服和简单的生活用品以及几件有着纪念意义的东西。我知道,虽然我不能把每一样东西都装在包里带走——因为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搬家或出门旅行,但是我可以把它们当成我生命的一部分——回忆给全部地带走。所以,我要带走的那些东西里都有着我一半的回忆,那一度令我惊讶、悸动和深爱的美丽回忆。

将近晌午,我们终于把所有的物品都装进了旅行包里,准备离开。这时,房东太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来,我便把房门钥匙交还给她,和她拥抱、告别。我知道,当那扇灰色的木门徐徐地关上,我将被拒之于门外,再也回不到过去。

被遗忘了的,注定是被遗忘。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终究要走。

可是,人要怎样才能学会遗忘呢?

十三

一缕金色的晨光从窗外涌进来,缓缓地流淌在我的身上,黎明和沉寂一同从睡梦中警醒。

这几天,总是每天早早地醒来。人呀,真是奇怪!以前上课的时候是拼命地想睡懒觉,现在有了时间,却反而睡不着。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那些垂暮之年的老人为什么总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就从床上爬起来——谁不想多看一眼朝阳的霞光呢!而像这样美丽、恬静的早晨,也似乎沉睡的可爱冬日,久久地离我远去。——真是大自然的垂爱,我还能在这样一个嘉季的清晨做着沉沉的梦,愉快地张开双眼、嗅拂那芬芳的气息!

匆匆地换上了运动鞋、衣服和裤子,便推门而去。

操场上晨练的人不多,宁静的阳光洒满了校园的每个角落。我绕着跑道慢慢地跑,清新的空气使我心中充盈着无限的欢快和喜悦,整个人像遨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倏然间,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的绚丽:一垂柳梢、一株鲜花、一丛小草、一层露珠、一砖矮墙、一排栅栏、一声鸟啼……真的,我从来没有感觉校园里的一切如此地美妙、动人。

十四

这是绿缨离开之后、长久以来我第一次感到生活是那样有趣而充实。

每天,我安恬地入睡,愉快地醒来——充足的睡眠使我精神饱满、精力充沛!醒来之后,便把窗户打开,让曈曈的红日沐浴全身,然后起床出门晨跑。中午,我俯在书桌旁,在满耳的蝉声中写几首小诗。晚上,我则捧着自己心爱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在明净的台灯下静心拜读、俯首冥思。周末的时候,我便和聖野还有班里的其他同学一同去参加舞会派对、到公园里划船、到野外露营……

也许知道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因此,每一个人都在用最美的方式在最美的时间和地点留下最美的回忆,在各自珍藏的人生记忆里。真是难以想象,我们曾经在这个美好的空间里朝暮相处,有一天竟会随着各自命运的安排流落四方,成为时光的浪人。——啊,我们还会再相见吗?我们会彼此相忘吗?在各自一方的世界里,我们是否还记得对方的音容笑貌、聪颖狡黠?——我们都会幸福吗?会找到各自深爱的丈夫和妻子、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生一对漂亮可爱的儿女吗?还是失意彷徨?在人生的旅途上饱受风霜,在寂风凄雨里孤独远行、患得患失?我们当中的这些人,有谁将会成为命运的主宰者、为后人谱写出一段可歌可泣的美丽传说?又有谁变成了自私自利的萧索小贩、冷淡的遁世者呢?……

时光呵,如同奔流的江河,让人忧虑与恐惧。可是,当笑声终止的时候,我们发现,我们竟在忧虑和恐惧中慢慢长大了。不是吗?当我们还是一个童声稚嫩的孩子时,面对漆黑的夜色我们会感到惧怕;当我们坐在葱绿的菩提树下,倾听须眉泛白的老人讲述那些古老的故事,眼前掠过黄沙、绿树;当我们面对人生的第一辆亮丽的自行车,啊,我们是多么渴望试着长大呀!……

你和我,有谁不是时光的浪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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