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死后,奶奶的重担更大了,除了要照顾自己的孩子,还要帮衬着二爷爷一家老小。那时的奶奶真是心力交瘁,自己一帮的孩子要拉扯,作为婆婆,大伯家的孩子不免也要照顾一下,为了堵别人的嘴,作为长嫂,二爷爷家的孩子也不能不管。可奶奶是人,没有三头六臂,经常忙不过来,稍一休息好像就罪大恶极,此时此刻,奶奶是困惑的。
二爷爷家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儿,年龄和爸爸他们相仿,小孩子在一起难免会打架,这时候如果奶奶稍微管一管,就会受到三个姑姑的谩骂,这种委屈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只要奶奶稍稍不合她们的心意,就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哭,说自己没有娘,都欺负她们。这时的爸爸憋红了脸,不知道怎样应对,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人也就乏了,后来才不管什么亲戚呢,爸爸也会和她们一起大骂。
人向来喜欢同情弱者,尽管你有自己的委屈,可在旁人看来就是二爷爷家的孩子比较可怜,奶奶的那种无奈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郁闷也只能自我咽下。不管你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奶奶必须一如既往地对她们好,烙煎饼、做鞋子、做衣服,只要爸爸他们有的,她们也会一并都有。
由于奶奶只比大伯大一岁,堂哥出生的时候,叔叔们也很小,奶奶作为婆婆,由于自顾不暇,照顾大娘坐月子的事情基本上落在了大娘的妈妈身上,这不免让大娘心生怨念,大娘和奶奶的关系很不好,奶奶也不怪她。大伯是个孝子,赚了钱总会时不时地贴补家用,一开始大伯直接拿钱给爷爷,后来这件事被大娘知道了,很不开心。在大娘的眼中,自己还有孩子要养活,大伯这样做,虽然是孝顺,可那些孩子毕竟不是一母所生,将来亲不亲还不知道呢,再说年龄都还那么小,隔着一辈人呢。
由于大娘的反对,大伯就不敢光明正大地给爷爷钱了,爷爷对大娘的意见也很大,在爷爷看来,儿子孝顺老子天经地义,作为媳妇就应该听公公婆婆的,家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在爷爷家玩,看到大伯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票子,谨慎地说:“爹爹,给你100元,别告诉我婆娘。”说完后,咳嗽了一声,转身就走了。爷爷没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那时的我,不懂得其中的滋味,只知道大伯的背影很苍凉,爷爷的眼神很无奈,像打翻了五味瓶。
看到大伯那样,爷爷也于心不忍,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幸福呢。大伯看到自己的父亲,年事已高,出于孝道,想帮父亲分担一些,这些看来都是一种无法奢求的愿望,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大娘心中的苦也无法诉说,她作为一个新媳妇,没有婆婆的殷切照料,没有小家庭的温馨浪漫,有的只是无尽的压力。一方面希望公公婆婆多活两年,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自己丈夫赚的钱都填补那个无底洞的家。丈夫一人赚钱,不可能养活那么多人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委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奶奶的心酸只有自己能懂。好在爷爷还比较通情达理,也许在爷爷看来,愁也不可能解决问题,那时的奶奶心理负担很重。看着孩子们还那么小,自己的丈夫已经步入花甲之年,将来的重担也许都要落在自己的肩上,那个儿子肯定是靠不住的。想到这,奶奶不禁叹了口气,对爸爸说道:“儿子,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将来你这些兄弟们可都要靠你啊。”那时的爸爸虽然还很小,但16岁的他读得懂奶奶眼中的苦,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一年1975年,奶奶44岁,爷爷60岁,爸爸16岁,最小的叔叔才4岁,19岁的姑姑也已经嫁人了,嫁的是隔壁村子的一个人,为的是离家近些,好方便照顾家里的兄弟。那个年代,虽然比较穷,可大家相互扶持,日子还过得去。小小年纪的爸爸,已经有了强大的责任心,姑姑嫁人后,这种挑起家庭重担的压力愈加沉重。
爸爸是个犟脾气,听奶奶说,爸爸小时候不听话,很难管,有一次,奶奶拿出姑姑的一双旧鞋给爸爸穿,爸爸死活不愿意,嘴里喊着:“我不要穿姐姐的鞋子,上面有花。”奶奶很生气,就拿针对着爸爸说:“你穿不穿,不穿我就用针扎你。”爸爸在地上打滚,嘴里念念有词:“不穿带花的鞋,就是不穿。”奶奶没有办法,拿着针直接戳向爸爸的屁股,不管怎样疼,他都不屈服。奶奶看着自己的儿子屁股上冒出的血花,很是心疼,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爸爸立即消停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捡起鞋子上学去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奶奶看到爸爸是光着脚的,鞋子被揣在了书包里,奶奶不忍心,还是连夜给爸爸钠了一双鞋子,熬得一双眼睛血红的,手上扎了好几个针眼。那时没有电灯,也没有蜡烛,每家每户点的都是煤油灯,为了省钱,奶奶硬生生地在月光下钠了一双鞋。爸爸拿着那双有些歪扭的鞋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奶奶白天很忙,地里那么多活要干,回来还要煮饭,根本没有时间把每个孩子都照顾到。爸爸他们长得又快,鞋子、衣服总是穿着穿着就小了,男孩子又比较调皮,这些全靠奶奶那双手去做,奶奶的手由于长期用针,扎出了深深浅浅的许多针眼,看着就触目惊心。
也许是爸爸小时候和二爷爷家的三个姑姑一起长大,吵吵闹闹,难免会脾气不好,嘴巴不会讲话,听奶奶说,爸爸小时候如果有什么需求,都不会好好说话,有时让奶奶也很为难。一次,爸爸的铅笔用完了,就抵着头说:“娘,给我买一支铅笔,我的铅笔用完了。”奶奶在屋里扫地,听到爸爸这样说,回了句:“你先凑合着用,等卖了粮食再给你买。”爸爸就是不愿意,在家里打滚,奶奶见状,抄起扫帚就打了起来。
奶奶说,爸爸的这个脾气,挨了不少的打,三叔就是一个比较会说话的人,听奶奶说,每次三叔没有铅笔了,总会这样说:“娘,我的铅笔快用完了,什么时候能帮我买一支啊?谢谢娘。”这时的奶奶也会回答:“等卖了粮食再说。”三叔会非常开心地说:“好的,那我等着啊,娘,这几天我先去垃圾堆里捡一点铅笔头用用。”此时的奶奶也觉得不忍心,也许第二天就把铅笔买好了。
作为男孩子,那个年代比较传统,男孩子一般不进厨房,自从姑姑出嫁后,家务活又落在了奶奶的肩上,所以那段日子是奶奶最难熬的日子。那时的奶奶,多么期盼着儿子们快快长大,娶了媳妇,好为自己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