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泷北言城
泷南与泷北分居南北两地,在泷北皇在位之时,两国素来交好,从未起过争端,但自从边奴占领了泷北,两国交界处争端不断,边界处的言城城主换做了边奴人,只因交界处距皇城甚远,便不受管制,言城的百姓饱受剥削与奴役。不少言城人偷偷逃了出去,去了泷南。百里浅在去往言城的路上见了许多这样的逃难百姓。
牵马走在路上,百里浅一路无话。她不知道如今的泷北成了什么样子,八年来,她从未踏足泷北,师父不许她回去,不许她离开桃林,更不许她报仇,似乎她也从未听到过关于泷北的消息。
前方的树下,两位老人坐在地上歇息,看那模样,该是从言城出来的无疑。那位老大爷辛苦的咳着,他的老伴给他拍着背,“老头子啊,看来我们到不了泷南了啊!”
“咳咳……”老大爷咳的很辛苦,话也说不出来。
百里浅见状,立刻取下马背上的水,急步走上前,“老人家,你喝点水吧。”
两位老人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好心女子,看她衣着不凡,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那老大娘接过水壶,“姑娘,谢谢你啊。”
“大娘不必客气。”
老大爷喝了水,气顺了很多。见两位老人面色枯黄,穿着带布丁的粗布衣服,行李也没有多少,百里浅便询问起来,“老人家,你们也是从言城出来的吗?”
老大爷重重叹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悲痛,“唉!可不是吗!自从言城城主换做了那边奴贼人,言城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啊!到处抓年轻力壮的男丁充军,剩下些老弱残儒,让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交各种苛捐杂税,难活,难活啊!”
百里浅听着,脸上没有表情,连从云和浅碧都不知她在想什么。
老大娘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们那儿子便是被边奴人抓了去充军,只因他不肯为边奴人卖命,便被他们活活打死!剩下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如何能交的起那些税金?不逃,难活命啊!”
从云和浅碧听了很是气愤,“这些个边奴人,真是可恶至极!”
“老人家,您可知泷北如今的局势?”百里浅问到。
“泷北?如今哪里还有泷北?自从这泷北易了主,全国上下的百姓可都不好过啊!边奴人到了泷北,处处排挤泷北人,将泷北百姓视为奴隶,姑娘你去看看,哪里的百姓不是处于水深火热!前些年,到处抓男丁入伍,说是要讨伐西京泷南,扩张领土,引得处处战火不断,战争一起,苦的不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老大爷说的悲愤,又引起了一阵重咳。
百里浅握着老大爷的枯手,为他灌输真气,这才稍缓解些。从云和浅碧同样沉着脸色,一声不吭。
“唉,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走不动了!”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赶了过来,不用问也是逃出言城的人,只因官道走不得便饶了山路。
“从云,浅碧,去拦下。”百里浅立刻吩咐。
“是,小姐。”
马车停下,赶车的是个中年男子,车一停下车中的人便掀开了布帘,是个年轻妇人及她的两个孩子。
“这位大哥。”百里浅上前,“敢问大哥可是言城人?”
男子跳下马车,“正是。姑娘有何事?”他也是趁夜带着一家人逃出来的,只因昨日城主下令征兵入伍,为了妻子,他不得不选择逃走。
“这两位老人家同是言城人,路行至此便无力再行,可否请大哥带上他们?”百里浅说的很诚恳。如今的她,什么也做不得,这是她最大的遗憾。
男子有些犹豫,看了看车上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妻子与一双儿女。
“大哥,大嫂,小女子恳请你们能带上两位老人。”百里浅浅施一礼,这一礼让从云和浅碧很是惊异,“小姐……”
“姑娘不必多礼。”车上的妇人下了马车,虚扶了一把。她的两个孩子也跟着下来。看男子的谈吐,并不是粗人,见了百里浅等人也很从容,这妇人也稳重知礼,他们的这双儿女也很是不凡,男孩大概十三四的年纪,眼中没有怯弱,反倒很是平定,女孩稍小些,模样清秀。
“相公,不如我们就带上这两人老人吧。”妇人浅笑着看向那男子,男子见妻子这么说,也不再多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就依你所言吧。”
百里浅松了一口气,“如此便谢过两位了。”
“姑娘客气。”那妇人笑了笑算是回礼,“姑娘与两位老人无亲无故,有此胸怀也是难得。”
“可否请两位告知小女子两位的姓名?”百里浅是有她的打算的。
“在下杨志,这是内人吴氏。”男子并未隐瞒。
百里浅点点头,转而看向两个孩子,柔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志兴。”那个半大少年的声音沉稳有力,丝毫不像个孩子。他的双眼直视百里浅,不带一丝犹豫与不安。
“我是欣荣。”小女孩甜甜的笑着,对百里浅并无敌意,在她这个孩子的认知里,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像仙女般,好看的很。
百里浅点点头,像是很满意。“志在兴民,欣欣向荣。”
杨志一愣。在他的小女儿出生之时,正是泷北灭亡之际,他将女儿取名为欣荣,六岁的儿子改名作“志兴”,正有“志在兴民”之意。泷北已灭,他只想保住一方百姓,只是如今……
百里浅脸上的柔色被一种若隐若现的威严所代替,尽管那沉毅与威严很浅淡,但还是掩盖不了那与生俱来的风范。看着杨志,她很认真的问,“若有一日言城民兴,你可愿回去?”
杨志的脸上升起一种悲壮,重重道:“若有此时,我杨志,定会回到言城!”
杨志的妻子看着自己的相公,眼中闪了泪光。知他莫过她啊……如若不是她以死相逼,她的相公怎会抛下言城百姓不顾转而带着妻儿逃走?在杨志眼里,百姓大于天,只是她不过是个妇人,只想一家人平安,更想这一双儿女周全。
“好。”百里浅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敢问姑娘芳名?”
百里浅淡淡一笑,轻轻吐出了三个字,“百里浅。”
这三个字,足足让杨志震惊了半晌。
“爹爹,爹爹!”杨欣荣拉拉自己爹爹的衣袖,“漂亮姐姐已经走了!”
杨志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走了?!他立刻看了看周围,确实已没了那白色身影。仿若梦般,唯有那两位老人是那女子出现过的唯一证明。
“相公,怎么了?”吴氏很是不解,自己的相公居然愣了这么久,连那女子走了也不知。
“夫人……”杨志颤抖着双手,“你可知……你可知那女子是谁?”
吴氏摇摇头,一脸迷茫。
“是公主!她是我们泷北唯一的公主,百里一族的后人啊!”杨志越说越激动,仰天大笑,“哈哈,泷北有救了!泷北有救了!”
吴氏也愣了。
马车上,那两位老人也听到了杨志方才的话。“老头子,你听见了吗?那姑娘是我们泷北的公主!”老大娘颤抖着双手握住老大爷的,两双手互相紧握,老泪纵横,“听到了,我听到了!”
杨欣荣跑到杨志兴身边,拉了拉他,仰头天真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哥哥,哥哥,爹爹怎么了?”
杨志兴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爹爹这是高兴!”杨志兴看着大笑的杨志,嘴角也挂着洞悉一切笑容。从此,在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少年的认知里,便有了一个名叫百里浅的女子。
百里浅坐在马背上,马迈着悠闲的步子,从云浅碧亦是如此,跟在两侧。
“公主,那个杨志真是傻头傻脑的,一听你的名讳,愣了大半天,连我们走了都未曾察觉。”浅碧说完便笑了起来。
百里浅淡淡一笑。
“只是公主,你告知他你的身份没关系吗?”
“看那杨志的谈吐,不像是普通人,他脚下生风,走路无声,呼吸有力,定是习武之人。我见他双手拇指与食指之间起了厚厚的茧子,该是长年双手使用什么兵刃所致,且他颈间肤色与面上肤色差距甚大,应是时常在外,若我猜的不错,他应该是个领兵之人。普通人若想出言城,定不能架着马车明目张胆出城,由此看来,他在言城还是有一定地位的。”百里浅仔细分析,很是有理。
从云露出钦佩的神色,“公主果然聪慧。”
“既然他生活无忧,可他为何要逃出言城呢?”浅碧不解。
“我想应该是不愿为贼人卖命吧。”百里浅说。那“志在兴民”便是最好的证明,何况他要为妻儿着想。“那小少年杨志兴,应该也是自小习武,如此年纪便从容不迫,定是个可塑之才。”
百里浅很看好杨志父子,如今她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势力,公主头衔不过是空有其名,若她能得民心,便另当别论了。
“小姐想的果然周到!”从云豁然开朗,饶是她知心于百里浅,也是才明白她的想法。此番前去言城,虽多有凶险,却也是为日后做打算。
“如此我们便即刻前往言城吧。驾!”百里浅双脚一夹马肚,马儿开始奔跑。从云也跟上去。留下浅碧一人迷惑,“哎,你们还没告诉我呢!”
“你再不跟上来我们便走了!”风中传来从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