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栎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只要那个废柴去了修真学院……哼哼，我让她连渣都不会留下……”
屋子里的灯光，照着苏栎美丽而恶毒的脸庞。她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心，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顿打，我绝对不会白挨……苏墨雨，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可苏栎恰巧忘记了，被她欺负了十几年的墨雨，何曾过过所谓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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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雨，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富丽堂皇的正厅堂，苏庸端坐在他平时最喜欢坐的太师椅上，冷冽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望着墨雨，看那眼神，似是想将墨雨的脑袋瓜子剖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苏庸不喜欢墨雨，并不单单因为她是个修真“废柴”。
一国之丞相，位高权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而苏家的千金，理应光芒四射，仪态万千。即便不能修真，亦能找个好的归宿。
可偏偏这个苏墨雨，阴毒疯颠，还不时地闯下祸事。更兼欺凌长姐，专横跋扈，在苏庸的心里，是典型的“烂泥扶不上墙”。
墨雨越长越大，苏庸“恰巧”看到她犯傻，抑或闯祸的次数也就多。心里的厌恶，日积月累，渐渐地，以生出苏墨雨这样的女儿，为耻。
听到头顶威严冷淡的声音，墨雨应声抬头，正触到两道利剑般的光芒。
坐在上位的男子，约四十来岁，剑眉，挺鼻。高，身材颀长。他的脸上，有着长年养尊处优的尊贵气质，隐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冷酷。
男子的身上，穿着一袭暗红色的衣袍，足登威虎长靴。端的是威武十分，英俊十分。
此人正是丞相府的主人，苏庸。
苏庸是朱子国的丞相。也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他的膝下，共有三女一子。大女苏栎，为早逝的第一位夫人所出。
二小姐苏蓉和四小姐苏暖，出自第二位夫人段氏。现在的夫人顾氏，因其手段高明，再加上生得一子，极得苏庸宠爱。
更巧的是，顾氏是大小姐苏栎的亲姨娘。所以，苏蓉和苏栎的日子，便可想而知。
苏庸这一段时间很忙。忙得焦头烂额，忙得殚精竭虑。好不容易回到府里，就看到了双臂尽折，容颜被毁去一半的苏栎。
苏栎是个聪明人，最，起码，她知道如何避重就轻。
她带伤去见苏庸，并不去哭诉自己脸上和手臂的伤如何得来。只说墨雨召集下人在院子里打架，顺带，也告诉苏庸，墨雨怎样敲诈秦臻三万一千两银子。
苏庸一听苏栎的话，就怒了。
莫不说苏家和秦家有婚约在先。
最简单一样，这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是他苏庸，要敲诈秦家三万两银子呢……
银子，苏庸自然不缺。这脸，苏庸更加丢不起。
墨雨站在厅堂的一角，她的脊背直直地挺着，脸上的表情，既无哀伤，也无屈辱。
她摊了摊手，语气象在陈述一件寻常而又寻常的琐事一般：
“有人前来闹事，女儿就令人教训了他们一下。”
苏栎站在苏庸的身后，不由地绿了脸。
谁来闹事，谁教训了谁一下？
苏庸的神色，令人不易觉察地冷了一下。再开口时，已带了说不出的压迫力：
“谁敢来我相府闹事？”
相府的威严，不容侵犯，苏庸的威严，更加不容拂逆。是谁，敢在丞相府的一亩三分地上发飚？
墨雨淡淡地垂下了眸子：
“秦府的奴才王才。”
苏庸挑了挑眉，微微有些怒了。
秦家的奴才敢来闹事，这背后，一定有主子在指使。
苏、秦两家这门婚事，是墨雨儿时所订，那时，苏庸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参政知事。而今，两家门第悬殊，更兼秦家树大招风，行事张扬，苏庸自然心生不喜。
墨雨迎上苏庸不善的眸光，眼神交汇的瞬间，有暗星闪过。
刚刚进门的顾氏，将父女两人的暗涌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她清了清喉咙，适时地开口：
“王才不过姚府一个下人，敢在我相府里逞强，四女教训他是应该的……只是，四女，你让谁教训的王才？”
顾氏，苏庸的第三任夫人，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声音娇媚，音调婉转，听在墨雨的耳里，差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今天的顾氏，想来是经过精心打扮的。
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玫瑰紫缎子的衣衫，上面，绣了繁密富贵的牡丹花饰。她的衣襟上，全部都镶了珍珠翠领，下身系着一条粉霞锦色的流光丝缎裙，显得她肤色娇嫩，姿色艳丽。
再看她的头上，眼下时兴的飞凤髻上，一支孔雀展翅攒流珠钗闪耀夺目，另点缀珠翠无数，整个人的身上，一团珠光宝气。
顾氏的相貌，也是极美的。
她天生的小巧瓜子脸，柳叶眉。最引人注目的，当数她一双水眸子了。她斜眼看人时，给人的感觉是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媚，意荡漾。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而前世的苏四小姐，败在这女人手里，真真不算冤枉！
果然，苏庸在看到顾氏时，原本绷着的脸，先柔和了几分。
顾氏望着墨雨，眉角含笑，可墨雨却知道，顾氏张开了大大的口袋，就等她往里跳了——
未来夫家的一个下人，都可以跑到她的院子里吵闹，可见这苏四小姐不但为人有问题，而且，行为还不太检点。
苏庸在朝，声名显赫，无数政敌，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捉他的痛脚。这事儿，若是被人“一不小心”地传了出去，苏庸自然颜面无存。
再者，墨雨的身边，除了琉璃一个贴身丫头之外。再就是两个长年看不到人的粗使丫头。这样的墨雨，莫说是教训王才了，即便是自保，都完全没有能力。
墨雨若是杜撰了有人帮她，那，刚好进了顾氏的另外一个口袋。
顾氏把持相府不下十年，自然是心腹无数。相信无论墨雨搬出哪一个下人想来解围，都会被顾氏无意揭破不在场的证据。到了那时，事情被深究，墨雨还多了一条“欺瞒长者”的罪名。
墨雨性格内向，胆小懦弱。长年被顾氏欺压，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而苏庸，向来不喜墨雨，亦根本无心听取旁证之类。
所以，顾氏笃定，这事，她说到哪，就算到哪！
墨雨冷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相对于胸，大无脑的苏洁而言。这顾氏，才是厉害角色，只一句话，就将墨雨堵到了死角。
墨雨微微弯了弯唇，大大方方地说道：
“回夫人的话，是云家公子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相助于我。”
顾氏的脸上，浮过一抹得逞的笑。
云傲天，公子傲天，亦正亦邪、狂野不羁，从不按章出牌。再加上他长年眠花宿柳，莺燕一片的。苏庸身居高位，向来爱护官声，怎么会和云傲天这种人混在一起？
苏墨雨，竟敢拿你爹做挡箭牌，你真是蠢到家了。
“夫人？”
敏感地捕捉到墨雨的字眼，苏庸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忽然意识到什么，顾氏的脸，白了一下。她刚刚想开口掩饰，墨雨已抢先一步，可怜兮兮地说道：
“难道爹爹竟然不知道么？夫人说了，我和二姐，只许唤她作‘夫人’，而不准叫‘母亲’？”
墨雨和眸子里，闪动着邪肆的光芒——顾氏，你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墨雨先捧出云傲天这个“挡箭牌”。为的，就是让顾氏对她放松警惕。从而轻松说出“夫人”这个关键字眼。
顾氏身在后宅，对于后宅的一套规则深谙于心。她知道如何曲意奉称，令丈夫对她俯俯贴贴，宠信有加。
可是，顾氏却不够了解一个父亲，甚至是一个政客，抑或是一个男人的苏庸。
作为一个男人，苏庸最在乎的，莫过于全家和睦，妻贤子孝。这对于苏庸的政绩，甚至是官声，都大有帮助的。
作为一个父亲，苏庸可以厌恶墨雨，甚至是忽略墨雨。可是，作为继室的顾氏，却必须得把面子功夫做足了，最起码，她必须善待墨雨。
作为一个政客，长年在官场上打滚，看惯了朝堂上的风起云落，大风大浪，回到后宅之后，苏庸最讨厌的就是女人间的尔虞我诈。或者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甚至利用他作为枪柄。而今，顾氏恰巧犯了这个忌讳。
而墨雨，只需要让苏庸听到这“夫人”二字。就足够了，其他种种，老谋深算如苏庸，自然不需要再刻意提醒。
本来，顾氏为人歼滑，八面玲珑，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而墨雨被她长年欺压，性子懦弱，根本不敢在苏庸面前揭穿她。再者，苏庸极少会对墨雨和颜悦色。就算墨雨说了什么，他都未必相信。
只可惜，此墨雨，非彼墨雨。她抓住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在顾氏即将得逞的时候，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让来不及掩饰的顾氏，一下子露出了狐狸尾巴。
“老爷，您听我解释……”
顾氏一看苏庸冷了脸色，心里顿时慌乱起来。苏庸的城府究竟有多深，别人或许不知道，可顾氏，作为枕边人的顾氏却是一清二楚。她更知道，此时，若没有一个更好的解释，这根刺，就算种到了苏庸的心里。
而且，表面上，顾氏这个丞相夫人风光无限。可在苏庸的心里，顾氏一个女人，若是和苏府的大体面相比，可以说是一文不值。
这就是旧时女子的悲哀，在家从父亲，出嫁从夫，一生都在依附、一生都在依靠男人——而所谓的男人，无论是父、抑或是夫。他可以一举让你登上天堂，也可以一巴掌将你打落地狱。
顾氏的心里，懊悔极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日看到她，就象是耗子看到猫一般的墨雨，会在这个时候揭她的老底。顾氏的心里，蓦地生出一种“一子落错，全盘皆输”的挫败感觉。
这边，顾氏越急着解释，苏庸就越觉得她心里有鬼。
也是第一次的，他冷冷地望着自己娇媚高贵，眼底却写满狼狈的夫人，投去了质疑的眼神。
苏庸为官数十载，能坐到丞相的位置，自然并非偶然或者运气。他一看顾氏的神情，心里就明白了十之七、八。
苏庸淡淡地垂下眸子，用手揉了揉眉心。
整个正厅里，被一种极其沉重的氛围包，围着，当所有的下人，看到平日里女皇般高贵的夫人，竟然一脸惊慌地朝苏庸走过去的时候。所有的下人，都惊愕不已。
墨雨的手里，一直紧紧地扣着，看到顾氏仓惶而过。她藏在衣袖下的手，用力一弹。
只听“哎哟”一声，脚背一麻的顾氏，在刚刚经过苏洁的身边时，一下子，跌倒在地。
而苏栎的脚，刚刚伸出了一半，那距离，令所有人心生怀疑。
“姨娘……您怎么了？”
苏栎心里一慌，连忙弯腰去扶顾氏。顾氏却在苏栎刚刚贴上自己时，用力将她一推，手掌一挥。
只听“啪”的一声，苏栎的用香粉掩饰得好好的脸颊上，再一次肿胀一片。她一手捂脸，望着顾氏，委屈地唤了句：
“娘……”
顾氏狠狠地瞪着苏栎，怒道：
“你个死丫头，忘记了我平时怎样对你的……”
苏栎不敢反驳。一个转头间，正看到墨雨脸上冷冽而邪佞的笑，她蓦地明白，原来，是苏墨雨，暗算了自己。
急怒之下，苏栎用手一指墨雨：
“你个jian人，竟敢暗算我娘？”
墨雨双手一摊，无辜地望着眼神狠毒的顾氏，以及狠狠发瞪着自己的苏栎，坦白一笑：
“我倒是想……可你们都知道的，我只是‘废柴’一枚。”
是的，如此远的距离，如此准确的力道——
看到向来“贤惠”、得体的妻子瞬间变得慌乱，看到向来乖巧的大女儿苏栎变得疯狂……苏庸冷冷地看着，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将记忆里一切颠覆，苏庸的心，忽然就乱了，冷了。
苏庸望着顾氏，神色间带着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怒意，他轻轻唤道：
“夫人……”
华灯初上，灯光次第点亮，整个大厅里，明亮如同白昼。苏庸就这样直直地望着顾氏，灯光潋滟的眸子里，交织着旁人看不清的失望、以及痛心的光芒。
犹如握在手心里的琉璃，原本精美无比，令人爱不释手。可只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摔到了尘埃里，那些裂痕，永远没办法弥补……
苏庸慢慢地站起身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阴冷感觉，他狠狠一甩袖子，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