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程老爷子负手站在自家的小院里。他的面色，也如这九月的寒夜一般，冷肃非常。
明日便是九月初六，按妞妞所说，当是她十六岁的生辰。到了明日，妞妞便已要十六岁了呢。
十六……一想到这里，程老爷子眉头便皱得更紧了几分。
他在怕。
怕，他又在怕些什么？
“吱呀——”听到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程老爷子深吸口气，面上重新带起了微笑。
他笑着转过身子，正看到妞妞从一旁的厢房里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冒着气儿，一张小脸也是红扑扑的，煞是可人。
瞧这样子，一定是刚洗过澡了。
程老爷子当然也瞧得出来。妞妞这澡，本就是他让去洗的，“泡过药澡了？”
看着爷爷面上的笑容，妞妞点头应道，“嗯。”
“你暂且不要睡，今晚啊，爷爷给你施个美颜针！”程老爷子笑着向堂屋走去，一边走一边扭头对妞妞说道。
堂屋里点着十几支蜡烛，将整个屋子照得如白日里一般。
程老爷子似是很早就做好了准备。
“爷爷……”妞妞没有动身。
她早就想要与自己的爷爷说些什么，方才听到爷爷要与自己施个美颜针的说法后，更是打定了要说出那些话儿的主意。
妞妞轻咬着嘴唇，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却是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说出那些话来。
“怎么，不愿意？这可是宫里贵妃们才有资格享用的秘法，若不是你贺爷爷无意间得到，爷爷还学不会这般奇异的针技呢。”
程老爷子站住了身子，慈蔼地看向自己的孙女儿，笑着对妞妞解释起来。
宫里贵妃们才能享用的美颜针，似乎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若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此时恐怕早就欢喜的跳了起来。
女孩子对这般有美颜功效的事物，总都是喜爱的很。
但妞妞却没有跳，她的嘴唇咬得甚至更紧了几分。
唇上的齿痕清晰可见。
沉默了好一会儿，妞妞终于开了口，轻声对着自己的爷爷说道，“爷爷，我明日就满十六岁了。”
听了这话，程老爷子面上一怔，他不知妞妞为何会说起这样一件事来。又看了眼妞妞紧锁的眉头，突然间便笑了起来。
他似乎明白自家的这位小娘在想些什么了。
“好好好，等明日爷爷便替你办一场大大的寿宴，叫上所有的街坊来，给咱家妞妞庆生！”程老爷子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拍了拍脑门笑道。
说罢便满怀期待地看向妞妞，他在等着瞧妞妞听到这个消息后欢喜的样子。
在他看来，小孩子们都是喜欢这种热闹的情景。
“我是说，我已经长大了……”妞妞的表现又叫程老爷子失了望，因为妞妞依旧是毫无所动。
“嗯？”程老爷子总算是品出了一丝异样。自家的妞妞似乎有了些什么想法。
程老爷子向妞妞投去征询的目光，他要听听孩子心里究竟是起了些什么样的心思。
妞妞深吸一口气，终于是开口叙说了起来。
“从七岁那年开始，您便要我每晚洗过药澡再睡，如今已过了整整九年。您虽然说那里只是配了些强身健体的草药，但您却是忘了，妞妞也是识药的……”
“妞妞……”听到这里，程老爷子的身子便是一震。
他终于知道妞妞想要说些什么了。
是啊，孩子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即便是想瞒，也已经瞒不住了罢……
妞妞已接着说了下去，“九岁以后，我时常能感觉到身子发冷，我问过您，也查过医书，但依旧无法知道我这身子里到底潜藏着怎样的麻烦。”
“那只是我家妞妞在长身子，并不是什么病症。”程老爷子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爷爷，我不再是小孩子了！”妞妞突然提高了音量，她的声音中已带了几分哽咽，“您眼中的忧愁，您心里的哀伤，真当我就看不出分毫来么？”
“爷爷，您以前可是说过，这世上的针灸都是用来医病的，所谓养颜美容全被拿来哄人，世间是绝不会有的……”
妞妞的眼里已带了泪，心中的委屈使得妞妞的眼眶红得紧，红的叫人心疼。
“爷爷，您有什么话，就不能告诉妞妞么……”
“唉，苦命的孩子……”程老爷子重重的叹了声。
妞妞如今摆出这副样子来，他又如何再瞒得下去？
“不是爷爷不想告诉你。只是，爷爷不想过早的教你来承担这份苦难……爷爷只想着能悄悄地替妞妞解决了麻烦，让我的妞妞能无忧无虑地成长下去。”
程老爷子的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关爱。
“毕竟，你是我最亲最亲的妞妞啊……”
“爷爷……”妞妞轻轻唤了一声，抬起手悄悄地将眼里的泪花拭去。
是啊，眼前是自己的爷爷，是自己最为亲近的爷爷啊……
爷爷，又怎么会故意来骗自己呢？
“今夜你既然问到了，爷爷再瞒着你也便没了什么用处。也好，你先随我进去坐下，爷爷这便把这些年里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你听。”
程老爷子叹着气，他是真的不想将这些麻烦事告诉自己的妞妞啊……
只是，将这些事情一直瞒着妞妞便真的是对她好么？
程老爷子不知道，谁也不会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