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香炉冒着缕缕青烟，就像一位鬼魅的舞者，李萱依靠门栏处，呆呆地看着心雪忙碌的背影。床上躺着的是舞姬流苏，她和肖儿一般大小，家中贫瘠，班主看她可怜才收留她打杂，但是在这歌舞之地呆久了，小姑娘惊人的舞蹈天赋颇得舞蹈教练的欢心。前不久的第一次登台就赢得众公子流连忘返。舞台上那种超脱她年纪却又不是很浓郁的妖媚让她与平日判若两人。树大自然招风，这不今日的独舞，她膝盖就中了“一枪”。
“你好生躺着，一个月不可以乱动。”心雪微笑着嘱咐道，手上还捧着一个罐子，“这是药膏，每天都要清洗换药的。”
“谢谢心雪姐姐。”流苏有些委屈地撅着嘴巴，秀眉微微皱起，似乎要哭了似得：“可是一个月都不可以跳舞？”流苏脸上的妆容还没有褪去，那殷红的小嘴让心雪都觉得心痒痒的。
“那娘她怎么办？”流苏揉搓着被子，低着头，眼角有些湿润。突然流苏神经质地扯着心雪的肩膀，“心雪姐姐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娘啊。”
“你的母亲我回去照应的。”心雪安抚流苏用力的手，“但你可是金陵城炙手可热的舞女，这一伤，有多少名流公子要伤心啊。金陵城迟早要传遍的。”小姑娘的母亲是妙春医馆的常客，心雪一直很喜欢这个孝顺懂事的丫头，所以也十分照顾她。
“娘一定会担心的。”流苏这双勾人的秀眸越来越水灵了，心雪赶紧坐在流苏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抚摸着流苏乌黑的秀发，安慰道：“那你更要好好休息，快些恢复，不静养就成了瘸子了，怎么跳舞？怎么让你娘放心？”说着心雪捏捏流苏小巧的鼻子，在心雪来看，流苏不过是个才上初中的小孩，纵然在舞台上千娇百媚，却仍然有着这个年纪的稚气。
流苏低着头不说话，没一会儿就将头依偎在心雪的肩上，点点头，阵阵香气扑面而来。心雪的心有些颤动，那一瞬间，心雪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
“好啦，不要担心了，听话好好休养，过几天再来看你。”说着心雪扶起流苏的身体，挥手告别，走到门边，肖儿端着一壶茶水进来了。肖儿是很乖巧的姑娘，和流苏情同姐妹，心雪笑了笑，在门边又挥了挥手，流苏也不舍地挥动小手。
“发什么呆，走啦。”心雪勾住愣愣的李萱，“想什么心思呢。”
“哎、、、”李萱叹了一口气，却来了一句，“没什么！”
心雪立刻火了，“你丫的倒是说呀，矫情个撒！”
“我只是觉得、、、”李萱闭上眼睛，摸了摸右边的额头，缓缓从腰带缝里掏出几颗小细珠。
“我去，这个地方也能藏东西！”心雪拉拉李萱的腰带，还想看看里面还有其他宝贝没，李萱痒的直缩腰。
待心雪真的相信李萱没什么好东西了才捏起一颗看了看，心雪瞥了一眼李萱：“怎么，突然感觉到人心险恶了。”
李萱不说话，心雪笑着摇摇头说道：“乐坊嘛，女人多的地方你争我斗不是很正常么。”
李萱又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也许我瞎想了。”
“哪里会突然冒出这么多细珠，打扫卫生的眼睛长哪里去了。”心雪冷冷地说道，“你还是小心为上。还好这里弹琵琶的就你一个人。”这么点大的乐坊都能斗成这样，世界还怎么和谐。
李萱看着手中的小细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神经捡它回来，难不成自己想去给小姑娘讨公道？单凭这些也不可能知道是谁干的。李萱一抬手，细珠呈抛物线落了地。
“萱儿姐姐，有客人找你。”
“找我？”李萱有些诧异地看着来叫她的丫头，一旁的心雪摸摸颈部的玉佩，微微一笑，“不会是那个美男子终于回心转意了？”
“对，对！”丫头兴奋地点着头，“窦先生来了。”
那一刻，春秋交替，心头多日的阴霾终于穿透了一丝阳光。“好，就来。”李萱不急不缓地走回屋子取出琵琶，见心雪还站在院子里，手中捧着刚才自己丢掉的小细珠，表情有些严肃。
“蒋大侦探，发现什么了？”
心雪白了李萱一眼，“如果那个什么坊主让你去咸阳你去吗？”
“你思维跨越真大。”李萱为琵琶调了调音，琵琶弦的短促的声响让心雪有些不舒服。
“我打听过了，那个公子哥来这里就是为了招贤纳士，听说他可是去遍了附近几座城池的乐坊，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挖墙脚滴。”
李萱摇摇头，“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是谁啊。亏我还将你安插在乐坊让你做密探，消息还不如我灵通。”心雪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却招来了李萱鄙夷的目光。但是心雪突然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音乐学院和乐坊可是两个概念，你可要想清楚了。”
看着心雪关切的目光，李萱抓着她的肩膀笑道：“这么紧张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切，想得美。”
“你不是一直想回去？你不去咸阳怎么取玉罗盘？”
“到了咸阳也取不到。”心雪耸耸肩，“等某个傻子火烧咸阳的时候我们还是有点机会的，只求玉罗盘那时候还被锁在登仙阁中。”
“你也别想得这么美了，哪有这样的好事落在我头上。”
“有这样的好事你也先别答应他。”
“为什么？”
心雪一边绕着李萱走，一边剖析道：“我觉的先吊一吊他的胃口，若是他真的爱惜你的才华，一定还会回来找你的。”
李萱静静地看着心雪，歪过脑袋，“若是他一去不复返了呢？”
“那样也好。”心雪一拍手，“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特别，你要知道，他的乐坊中可绝对不差人啊。你是要在这里做鸡头还是去他那里做凤尾？”
李萱感到手中的琵琶有些沉了，李萱叹了一口气，特别，如果自己真的特别，当年也不会三个名额都浪费了，这难道就是自己的特别？但是李萱明白心雪的意思，李萱点点头，“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你放心好了，你一定是特别的一个。”心雪捏着李萱的肩为她打气，“88！”
在现在，李萱其实真的算是特别的一位，至少她的琵琶就很与众不同，而她弹很多曲子也只有她可以弹奏，毕竟DO，RE，MI，FA，SOL，LA，SI和宫商角徵羽还是略有不同的。转首，肖儿从房间里出来，正热情地跑向心雪。但是走近的刹那，肖儿脸上的笑容陡然的僵住了，眼神不自觉的定在心雪的手中。心雪瞥了一眼手中的细珠，在心中冷笑了一下，肖儿僵硬的笑容很快变得自然了。心雪没说什么，微笑着嘱托了她几句便离开了。
李萱抱着沉重的琵琶，心中虽然似乎有一只小鹿在乱撞，但是，这也不会妨碍到她的演奏。刚刚站在房间的门外，一阵幽幽的香气便飘了出来。推开珠帘，正欲品茗的男子被惊扰了，娟秀的双眸温柔地注视着恬静的李萱。男子身着米色的袍服，皮质的腰带让他变得更加挺拔，男子放下杯子，起身作揖道：“李萱姑娘。”
李萱抱着琵琶微微欠身，“见过先生，不知先生想听什么曲子。”
“《幽兰调》。”
李萱弓身退回到珠帘外，跪在软席上独自弹奏起来，隔着珠帘，李萱看不清男子的表情。随着手指的撩拨，曲子静谧的节奏也在平复李萱的紧张。男子并没有气定神闲地在那里品茶，而是拿起一只筷子，不时敲打着茶壶和茶杯，清脆的撞击声给这首曲子增加了不少灵动。每一次的敲打都十分精准，不会破坏原有的音调，而是和着乐曲，和谐地融入。不时飘来的幽香让李萱似乎置身于深山乱石兰花中，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一般。
婉转悠扬的乐曲很快结束，虽然李萱从来没觉得这曲子如今天这般短暂。李萱刚想起身，从珠帘后传来细腻温柔的赞美之声：“指出幽兰，余音盈空。世间难得这样的乐者。”
“多谢先生。”
那股幽香越发的逼近了，男子拨开珠帘，走到李萱面前，微笑着问道：“在下咸阳城满芳庭中的琴师窦良晓。自有幸听了姑娘的琴声，窦某一直寤寐思之，姑娘的乐器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但是姑娘的技艺让窦某折服。”
男子精致的唇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愈发的鲜红，认真的神情似乎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真实诚恳。本神游在幽谧之地的李萱，心头逐渐波涛汹涌起来。
“不知李萱姑娘是否愿意让更多的百姓听到这天籁。”
“你是说、、、”
“若是李萱姑娘不嫌弃，窦某希望可以邀请姑娘在满芳庭中奏乐。”
李萱如石膏一般静止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不见思考，窦良晓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二人就这么僵持着，李萱轻轻眯了一下，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先生厚爱，只是李萱今日的所有多亏了有惜春坊坊主的照顾，而这里又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李萱直起身子，有些为难地看着窦良晓，说：“满芳庭中必然高手众多，李萱亦莫敢与之争。”
窦良晓安静地伫立在那里盯着李萱，黑色的瞳孔似乎将李萱吸进去一般。眼前的女子真的如他所料拒绝了自己，纵然她的琴声充满了爆发力，而人却如此收敛。窦良晓从深衣里取出一块华丽的绢布，双手递给李萱。
李萱疑惑地接过，展开来，愣了一下，“这是、、、”。这张不大的绢布上，赫然写着《芳华散》，下面密密麻麻地画着文字、点拍。李萱在心中默默地弹奏出每一个音符，幻化在耳边的乐声，这首曲子似乎在倾吐着某种追求，抑扬顿挫，一开始，春日消融的冰雪汇成的涓涓细流，此刻，似乎有着一颗小小的生命在孕育，初生，挣扎，成长，用生命去展示自己的美丽。
“李萱姑娘。”一声轻声的呼唤将李萱从曲子中拉了回来。“姑娘的每一首曲子都让窦某留恋其中，若是能让姑娘弹奏一首自己谱写的曲子，那真是某大的荣幸。”
“李萱何德何能能让先生为我谱曲。”李萱拿着曲谱有些颤抖，自己真的很特别吗？自己的拒绝真的是对的选择吗？
“若是姑娘不嫌，三日后能否与姑娘合奏此曲。”
“三日后？”李萱赶紧欠身，萱郑重其事地回答“多谢先生垂爱，李萱一定勤加练习。”
“若是能与姑娘合奏一曲，窦某今生便了无遗憾了。”说罢，窦良晓便作揖告辞，珠帘在他如风的步履中碰撞着，李萱低头再次品味着曲子，花是时候绽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