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齐鸣,旗帜如林,肃杀的气氛蔓延在空气中,十余万人身着黑色铠甲的铠甲像一只武装到牙齿的巨兽,这是大阳王朝的十万精锐,大阳立国五十余载从马上取天下至今,第一次遇到了一个与他们旗鼓相当的对手,吐蕃和突厥的联军。
半年前爆发战乱至今双方死伤人数已过数十万,战争的这种消耗让双方都无法继续承受,半个月前开始心照不宣的开始寻求决战之地。
没有任何花哨的话语,当双方主将发布进攻命令,血肉之躯化为一具具冰冷的死尸,在这场超过二十万人的机器运转中,绞碎,碾压,喷射出的鲜血染红了夕阳,一名校尉刚刚砍下蛮子的头颅,还来不及拔刀向前,身体便被对面的弓箭手射成了刺猬,如果有幸,临死前狰狞欲出的双目等战争结束后会有袍泽来替他闭上。
这场战争从清晨杀到天黑,前仆后继,天地无光,所有人的眼中只有一种色彩,漫天的鲜红,此刻活着的全凭着一股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天地无声风自老,一匹孤零零的战马伫立在一片死尸堆中,它的马背上还插着一直短箭,偶尔的一声嘶鸣声让大漠更显荒凉,战斗终于结束了,也他娘的胜利了,可你们却没了,这是黄华独自一人躺在营门口的木栅栏上在自言自语,因为他所熟悉的那些面庞全部死光了,爱说荤话的李金称,老实木讷的大牛,还有那个平日脾气暴躁骂人丝毫不含糊却替他挡了一刀的队长,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尽管早就不是新兵蛋子了,也见惯了死人,可一个队十五个人一下子死的就剩自己一个,还是让这个汉子有些难以接受,哪怕你们像经常一块喝酒赌钱的那几个断条腿少个胳膊也成呀,至少还活着不是。
因为大战刚刚结束,还需要清理打扫战场,十万人,死伤超过五万魂归他乡,只能由他们的袍泽带着他们的骨灰踏上归家的征途,相较这塞外秋风的凉肃,此刻整军将士的脸上都洋溢着一丝喜庆,因为他们赢了,尽管赢的太过艰难,可毕竟相死去的袍泽他们可以来得及赶回去与父母婆娘孩子过春节迎接下一个新年。
伙房里正热火朝天的准备今晚在这呆了半年边境的最后一顿晚餐,明日一早便会起拨回朝,大将军方世绩也下令让军需官送来了平日需节量敢死队才喝的上的美酒以及刚刚从前线战场敌方辎重营里缴获的新鲜牛羊,今晚全军可以敞开肚子痛饮吃喝。
王二在哪里,赶紧出来。正躲在灶台边底偷偷喝着羊肉汤的伙夫长一听有人叫自己,急忙放下还没喝几口的热羊汤跑到帐外一看,原来是大将军身边的侍卫长。王二正想讨好几句,侍卫长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赶紧弄点热汤饭菜送到帅帐,大将军要用。撂下话语便急匆匆离去。
原来是大将军肚子饿了,王二心想,可又不对呀,做为伙夫长这半年来大将军都是以身作则,和士兵们一起同吃,从不单独开小灶,没人能比他更清楚。等王二满肚子狐疑端着饭菜送到帅帐的时候,除了大将军外,帅帐里还多了一个病恹恹瘦弱的小男孩,穿着一身粗麻乞丐百家衣,乱糟糟的头发上带着一些砂砾,黝黑的肤色,脚上的布鞋前头露出两只了大脚趾,尽管看着王二端进来的饭菜两眼冒绿光,可只是怯生生的端坐在平常副将开会坐的木椅上。
端坐在上首写批的大将军似乎早已发觉有人入帐,连头也没抬,淡淡的说道;送来了就放下吧,古井不波带着长年久居高位而有些不容置疑的声音。
等王二放下退去,帐中似只听闻见大将军方世绩毛笔写在硬顶纸上的磨砂声,静悄悄,等将上报朝廷的奏章写完,方世绩才抬起头看着自己座下的这个孩子,边摇头边说道,太像了,真的太像了。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忆了什么,难道这都是命。罢了罢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方世绩起身半蹲对着座下的小男孩问道;又问了两遍,小男孩才用低不可闻细弱蚊声的声音答道,我娘叫我狗剩。孩子,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吧,先吃点东西,起初还有些拘谨,可狗剩饿的实在太久了,太饿了,狼吞虎咽丝毫不为过,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方世绩怕这孩子撑坏了,看吃了一小半边强令不许吃了,尽管万分不舍这孩子倒也不敢有丝毫违逆。方世绩见之不忍,便说;等晚些时候再让你吃。狗剩只是怯生生的回道;哦。便侧立在一边,嘴里还在吞咽着口水努力反刍回味一些刚刚还来不及吃过的美味
李铁;方世绩冲着帐外喊道;侍卫长李铁进帐抱拳做辑回道;属下在。你把这孩子带下去洗漱一下,然后去给他找件衣服再带过来。
另外在我帅帐里再加张被褥,晚上就让他睡在这里吧。方世绩才想起今天偶然带侍卫营在外巡视,凑巧遇到了那日大战溃败的一小股敌军,一路追击百里最后才歼灭并俘虏了几十人。回程看着被鞑子占领了半年肆意破坏毁灭的河山。
虽说是塞外可千里荒草丛生,炊烟断绝,一怒之下,索性全砍了就地祭旗。
好不容易才看见一处四五十户村庄进村才发现男女老幼一个多月前全被鞑子抓了壮丁,搜遍全村在一个地窖旁边发现了这小男孩正刨树皮吃,男孩的娘亲早已在地窖气绝多时。
这小男孩不知怎么坚持下来的这一个月。等属下报告上来本想将这孩子让边境富裕之家收养,但等看见这小男孩的时候,戎马二十载已过不惑之年的韩世绩心底不亚于平地起惊雷,差点就失态喊出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过早夭折的儿子。
尽管掩饰的很好但跟随主帅多年的侍卫长李铁还是发现了主帅的异样,不动声色的抱起孩子放在自己马背上,共乘一马。
一路回程,方世绩强忍住心里不断激起的涟漪,尽管没去看那孩子,可入眼之后那男孩的模样和自己逝去的孩子就像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尽管是白天,可就像是长年做的一个梦魇,挥之不去了。
等李铁带着那孩子离开帅帐,在偌大的帅帐来回渡步,只有当初遇到第一次独自领兵的时候才这般来回渡步过,慈不掌兵,多年戎马生涯早已锻炼出他异常坚韧的神经,当来回第三遍的时候方世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十三年前,当自己的幼子方天因病过早夭折之后,夫人就不曾有过身孕,也曾委婉劝说过纳一房小妾,以续后嗣,当今圣上也曾要下旨赐婚。
但都被方世绩以婉言谢绝。可想当初,自己一介寒门夫人乃名门之后肯委身下嫁,托付终身,更不惜冲门而出,寒食布衣不曾言。
未中举之前更不知饱受多少苦难这份情义实乃太过厚重,怎敢令夫人伤心,日后也定会愧对已心。
如今又遇到了像天儿的这么一个孤儿,一来以后收当义子,视如已出,也确实需要一个子嗣来为自己百年之后送终,就算以后下去了,也不再无颜愧对先祖。二则也会安了夫人的心,不再言提纳妾之事。
方世绩乃多年杀伐果敢之人,一旦想通此节,便不再顾盼回首两立,一盏茶过后,李铁便带着那洗漱好的孩子进了帅帐,方世绩细看之下,不觉有些更加欢喜。
虽说这孩子身子骨有些瘦弱,但眉清目秀,尤其那双星眸,或许是喝了热羊肉汤的缘故,稍稍恢复了些许生气,带着股灵秀之气,让人更加欢喜。
李铁,你看这孩子怎么样,跟随方世绩多年的李铁并未诧异主帅会问自己,相反能被主帅青睐于担当守卫自己安全的侍卫长一职之人又怎会只是个只知武勇之辈。
李铁笑着道;大帅心中想必早有定论了吧,不过大帅既然问起,属下就斗胆言上两三句;属下从带他上马到回营也有好几十里,在马背上一路颠簸,却不曾移动半分丝毫,也未躺在我怀里,是直挺挺的弓立着身子,可以说的上是跟属下一样骑马回营的,更未在马上发出过丁点声音。
起初属下还不曾发觉,但刚刚去给这孩子洗澡才发现,他屁股下已经没一块好皮,说血肉模糊一点也不为过,属下怕伤口入水化脓,便只是稍稍清洗了一番,上完药便带来见主帅了。或许是初见我们有些胆怯不安,但这份毅力与韧性属下却不曾在京都那些个世家子弟上瞧见过半分。
方世绩闻听此言;脸上带着一丝讶色看着眼前自己这个怯生生的孩子,如果说当初想收下这孩子只是因为长相相似,但现在却发觉这孩子像块璞玉,如果自己好好雕饰调教一番,以后未必不能成为国家之栋梁。社稷之基石。
方世绩端坐在太师椅上将身子前倾了一些双手放在小男孩瘦弱的肩上尽量用着和蔼的语气问道;狗剩,你今年几岁了,小男孩回答;七岁。
小男孩看着这个给他饭吃,又给他洗澡换新衣的人,这些只有以往娘亲活着的时候才替他做的事,尽管看着这人不苟言笑,也不像娘亲那般让人亲近,可却在他心里早已增添了些许像秋日的日光那般的温暖,既不会像夏天日头那般毒辣辣,也不会像冬天那般的日光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