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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荷花【六】

自荷花离婚之后,田华往她那儿跑得就更勤了,有时一天里要去好几趟。随着他们之间的交往加深,荷花愈加了解田华,也就越来越喜爱上这个比自己只大一岁的男人了。虽然田秘书相貌平平,脾气她,心地善良,很有生活情趣和浪漫情调,这正合了她的心意。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是真心实意地爱她,对她好的没法说了。是的,不可否认她慢慢地爱上他,并且从这份爱中得到了一种快乐和幸福。她时常陶醉在这爱的甜美和欢乐之中,忘却了爱情之外的一切。然而在她清醒地面对现实之时,她便会感到无比的苦恼,有时候忧愁得彻夜难眠,教她忧愁的不是田华本人,而是他远在县城的结发妻子。他还没有离婚,她现在这样跟他在一块,她又算什么呢?这样做道德吗?对得住那个女人吗?一想到田华的妻子,她的心就不由得紧缩起来。她觉得自己像个贼盗走了她的感情,盗走了她的丈夫。她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伤害了一个跟她无冤无仇的女人,并且正在一步步破坏别人的家庭。这不是太可恶了吗?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呢?这真是太不道德,太不知廉耻了!想到这些,她那颗纯洁善良的心就不由哆嗦地隐隐作痛,同时将头低低垂下,似乎不敢见人,一时揪心得直想放声大哭。是的,我爱他,真的好爱,好爱他!可是这种爱是不道德的,是不可以放在太阳底下让人观看的,更不用说令人赞赏了。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爱而去剥夺别人的爱,这是一种卑鄙无耻的掠夺的行径,比抢夺人家的钱财更加罪恶、沉重,更加不可饶恕。这份爱是给予我莫大的快乐与幸福,但我决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如果我继续这样做下去,直到拆散了他的家庭,那我不就成了令人唾骂的第三者?这不仅别人会对我鄙夷不屑,我自己的良心又怎能得到安宁呢?

为了自己,也为了田华,荷花生生把自己的感情埋藏起来,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变得冷淡,不再像过去那样待他亲热,随意说笑,而是处处显示出一种距离,有时甚至故意躲避他。这让田华一颗火热的心痛苦不已。荷花见他郁郁寡欢,苦恼忧伤的样子,心里也很难过。可她不得不那样对待他。

就在她对爱深感迷惘,犹豫徘徊,苦恼不已的时候,一个一直存活在她内心深处的男人与她不期而遇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初恋情人姜小强。小强的意外出现使她一时惊得如遭电击般纹丝不动地立在酒柜内怔了好半天,直到柜前的小强带着重逢的喜悦与激动唤她。她才回过神来,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位高大英俊的年轻人。但见他西装革履,乌亮的黑发整齐地梳向左侧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显得容光焕发,气宇轩昂。她瞧着面前这位有着大老板一样的装束和气度的男人,怎么也没法把他同自己记忆里那个土里土气的山里穷娃娃联系在一起。然而他的外貌,还有她熟悉的笑容却分明十二分地肯定向她证明他就是她曾经相爱的恋人,她至今也难以忘怀的强哥哥。对,是他,就是他!一股久别重逢的惊喜与激动之情轰地从她胸口腾起,她喜出望外地对他喊了声,差点把眼泪都喊了出来。他们没有为邂逅握手,没有热烈的拥抱,也没有更多的言语,他们怀着同样的欣喜久久地凝视对方。这一刻他们俩忘掉周遭、忘掉世界,忘掉一切,只有无比的喜悦和激动在他们的心海中如浪涛般汹涌澎湃。

待心绪平静下来,荷花大大方方地邀请小强留下吃饭。小强也不客气,一口就答应了她。她一高兴就亲自下厨烧了几个他喜欢吃的好菜,又从酒店柜里取出瓶上好的白酒,之后两人便面对面坐在一间无旁人的雅座间,边喝酒边聊天。他俩虽说快七八年没见面了,但彼此之间看不出有一丝半毫的生疏感。他们俩像八年前站在家门前的柳树下一样自自然然亲亲热热地说笑着,聊得十分快活。他们都有一种回到从前的幻觉与快意。当她问及他在外八年做了些什么,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一声不吭地自斟自饮了两杯酒,然后抬起给酒气涨红的笑脸,跟她娓娓讲述起自己的那段人生经历,语气间透出一种独特的沧桑感。

原来荷花的结婚对小强产生了极大的刺激。他认识到贫穷便意味着什么也不能拥有,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被有钱的男人夺走了。他一气之下就背上行囊只身南下,来到深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繁华都市里,他四处寻找工作,却处处碰壁,奔波了二十多天也没有找到事做,兜里唯数不多的盘缠也哗啦啦往外直流,尽管他一天只吃两顿,有时甚至从早到晚什么,东西都不吃。就这样他所带来的钱也难以维持一个月的生计。就在他忍饥挨饿,心急如焚的时候,老天垂怜于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终于从拥挤不堪的人才市场里得到了一份做推销员的差事。从此他就在这个经济调整发展的特区里苦苦觅食幻想寻找挣大钱的机会。由于他头脑灵活,口齿伶俐,又具备山里人吃苦耐劳锲而不舍的精神和诚实守信的品性,他的推销生意很快就做得有声有色,不到半年他的业务量在公司里屈指可数,收入自然是相当可观的,后来老板见他不仅能力强,而且为人诚实可靠,就破格将他从业务员提升到销售部副经理,两年后又将他扶正。做了经理的他薪水高得令人眼红,可就在他如日中天之际,他令人不可思议地向老板呈上辞职报告,这令他的老板惊惑不已,当即允诺给他加薪,但他并不为高薪动心,也没有让老板的诚恳请求阻挡住自己回乡的脚步。

听完小强的故事,荷花既为他所经历的艰辛而心酸,也为他所获取的成果而高兴。她高举酒杯为他的衣锦还乡表示祝贺。他谦虚地笑笑,道声谢,便与她举杯相碰,一饮而尽。两人相视一笑,一时沉默无语,末了还是主人先开口打破了席间的静默。她向他发问,说既然在那儿干得那么好,那干嘛还回来呢?他并不急于回复她的质问,而是缓缓举起杯,放到唇边呷了口酒,之后才动情地笑着向她倾吐自己在外漂泊的种种感受,末了他告诉她一个人给别人干得再好那也是人家的事业现,而不是自己的。他回来就是要干份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话音末落,她就急忙问他准备干什么。他寻思片刻,抬起眼皮望着她,说他决定投资在家乡办一家罐头笋加工厂。对,这个主意很好!一听到这话,她立即不假思索地对他的决定表示赞成,兴奋地接着往下说,我们那儿有的是笋,办罐头笋加工厂应当不成问题。你要是把厂子办好了,不光你自己能赚大钱,也好让我们家乡人真真靠山吃山,发家致富,这该是多好事呀!在说话的同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家乡那漫山遍野的翠竹,以及从泥土里钻出来的尖尖春笋。这一刻她又怀念起那方生她养她的故土了。他听了她的一席话乐得直笑,打趣地对她说句,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哇!说罢哈哈地笑了,她也跟着笑了起来。过后她拿话鼓励他。小强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脯对她说,他一定会把厂子办好,决不会辜负她的期望!荷花用十分欣赏的眼光注视他那张充满信心的红润的脸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伸手为他斟满杯酒,又为自己添了些。然后她笑吟吟地把酒杯举到他面前预祝他宏图大展,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小强也高执酒杯响亮地碰了下她的杯子。两人会心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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